和我跳舞吧,洛丽塔(第14/17页)
“哎哟,这你还记得,”顾惊云吐出一口烟雾来,悠闲地对着他笑,好像在看一只笼子里乱飞乱撞的白鹦鹉,这只白鹦鹉正在泪眼朦眬地找他的帆帆,“帆帆,”他摸索着往前走,“帆帆你不能不要我啊你在哪里——”又有几个小孩儿看着贺锦帆哄笑起来,贺锦帆终于忍不住了,踩着一地的酒和玻璃碎片走过去,“大哥,”他无奈地看着简意澄,“我是真的不喜欢你也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对男人没兴趣。求求你了,就别拉着我和你一起丢人了行不行。”
他沿着一地黄乎乎泛着泡沫的酒猛地扑了过去,“帆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他显然极具一个良好的戏剧演员的天赋,“帆帆你在哪儿?”他被一个滑溜溜黏糊糊的凳子绊了一脚,摔在满地的狼藉里面,身体扭成一个草长莺飞的角度,还是很敬业地对着天空念着独白,“帆帆,我头好晕,我要回家,帆帆你背我回家——”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抬起头来狠狠地撞着地,那种破碎的声音让人胆战心惊。酒气和着潮湿的油味袅袅地升起来,就像满室挥发的硫磺。
“把他送回去吧。”满屋子嘲讽的寂静里苏鹿的声音轻轻响起来。顾惊云往一个罐子里弹了弹烟,靠在椅背里眯着眼睛笑:“我不去,”他摇摇头,“人家指名道姓让帆帆送呢,我怕路上他一高兴把我当成帆帆,我就贞洁不保了。”屋子里的人笑得更欢了,贺锦帆满脸的难堪,好像要把头深深地埋到地下面去。
“那我去吧。”苏鹿站起身来,“车钥匙借用一下。”她带点歉意地笑了笑,朝顾惊云摊开手。
顾惊云看了看她,几秒钟的对峙之后他叹了口气,“行吧,我去送,”他认输一样地站起身来,轻轻嘟囔了一句,“这大雪天的。”说不清是想挽回什么。
戏剧的女主角一走,大家也都失却了看戏的热情,纷纷手机电脑该玩儿什么玩儿什么,这种狼藉的屋子里短暂的平静被江琴的一声惊叫“哎我×——”终止了。对,别以为惊叫就是指扶着心口娇喘连连的画面,春哥踩到了一大摊牛粪也会发出一声惊叫。我忍不住好奇第一个凑上去看。我看到简意澄把他QQ人人Facebook所有的状态都极其奔放地改成了“Hey Fernando I don't like your girlfriend,I think you need a new one.I can be your girlfriend(顾惊云我不喜欢你的女朋友,我想你该换女朋友了。可以考虑下我。)”,还在顾惊云的留言板上刷了十多条这句话。Fernando是顾惊云的英文名,我当时猛然觉得,他已经不是琼瑶笔下的人物了,是J.K.罗林笔下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奇幻色彩。
这句话显然不是针对苏鹿的,而是直指一切冲突矛盾的中心——徐庆春。被一个如此心直口快热情奔放的基佬把歌词用到这儿,我觉得身处不远的加拿大的鉴婊狂魔艾薇儿现在一定噩梦连连。
然后顾惊云回来了,抖一抖身上的薄雪,被冻得微微缩起脖子,指尖还夹着烟,他看着一地湿漉漉闪闪发光的碎片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是凯旋归来的英雄,完全不知道满屋子的寂静里已经兵荒马乱刀光剑影。江琴认真地看着顾惊云:“你是怎么的简意澄了?”她把手搭在椅背上,“我相信你的性取向,你肯定没对他做什么。对了,估计是就因为你没做什么,他很失落受到了伤害想报复你——”有几个人此起彼伏地笑了,但我能感觉到有种巨大的东西充塞在空气里,他们连笑声都是小心翼翼的,不敢触碰到它。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孩疲惫地靠在沙发背上,“徐姐后天就回来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沮丧,“现在闹这出,大家赶紧收拾收拾细软跑吧。”
江琴用眼神瞟了瞟围在人群中间的那台电脑,人们自动地给顾惊云分开了一条路,我能感觉到他像个舞台上经验不足的生角儿,脚步看似仪态万方,但步伐已经乱了,没有一拍踩在鼓点上。“我×——”他看到了那几行字,拼尽全力地想在那张俏脸上摆出平时的那种悠闲嘲讽的笑来。没有人能接得下去他的话,他自己也接不下去,寂静像个体积庞大的充气球,在这个空间里越吹越大,我忽然想起小的时候,我还住在那座省会城市旁边的小镇里,夏天的夜晚有人放电影,蛾子和无数的小虫子迷醉地绕着无数盏聚光灯飞来飞去,然后灯光暗了下来,人群慢慢地寂静了,这种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的寂静每次都让我手足无措,好像下一秒钟他们所有人就会一起长长地呼吸一口气,吹散黑夜里数千只蛾虫扑火的灵魂。
直到胶片慢慢地转动起来了,咔嚓咔嚓的声音好像岁月流动,电影屏幕上打出白森森的字,那时候放的都是老电影,常常有京剧清脆悠然的过门儿,一开始是打着散板,接着有行云流水一样的二胡声,最后锣鼓“啪”的一声响,是种不由分说的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