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月(第16/19页)

我抓住她从咳嗽中缓下来的间隙,问道:“罗西塔女士,我只有一个问题。迪莉娅为什么要害死她的丈夫?”

她无力地抬起手,无可奈何般地摆了摆。

“啊,至于这一点……是找不到确切的原因的!还不就是男女之间的那点儿事儿!要么是你不爱我了可我还爱着你,要么是你巴不得我死了可我还在恳求你回头,要么就是我盼着你下地狱呗。”

她粗鲁地“呵”了一声,满脸苦相。

“我可怜的罗西塔啊,如果所有进展不顺的情侣都以谋杀收尾……”

“但他们就是那么做的,”她反驳地说,“他们眼都不眨就那么做了!”

“你只是在报纸上偶尔看到了几个案件而已。”

“因为他们都是暗地里做的,这是家务事,十有八九都不会被抓的。我们邻里间偶尔会谈论这些。但你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枪支、毒药,那都是过时的东西了。我妹妹都知道。那个在我家楼下开甜品店的女人,她对她的丈夫都做了些什么?还有57号的那个牛奶商,他走了,他的第二任妻子也不见了,这不奇怪吗?”

她那优雅的、好像是高级销售员一样的言语早已支离破碎,下巴像滴水嘴一样向外伸着。她一边轻轻叩击桌面,一边把紧贴着前额的礼帽往脑后推。看见这一幕,我的惊讶程度绝不亚于看见她不打一声招呼就把裙子提起来,或是拉拉她的裤腰带。她高高的额头和斜斜的双鬓都露了出来,我以前从未见过她如此袒露。因此我猜测,接下来她肯定会说出很多惊人的秘密,不管是不是危险的。在罗西塔身后,日光照在还未凋谢的玫瑰上,又折射在了窗户上,把窗户映成了粉色。

“罗西塔,”我严肃起来,“你刚刚对我说的那些,你习惯性地对每个人都那么说吗?”

她真诚地看着我的眼睛:

“女士,你别开玩笑了。要是我附近有我信得过的人,我还需要走这么远到您这里来吗?”

我伸出手,她也伸手抓住了我。她很会握手,简单且温暖,也没有太用力。

“如果你确信迪莉娅会作出伤害她丈夫的事,那你为什么不试着阻止呢?因为起码在我看来,你是一心盼着尤金·埃森迪尔好的呀。”

她沮丧地看着我。

“但我不能那么做啊,女士!那样做的话,尤金和我必须要有感情才可以。但我们之间没有爱情!从来没有,从来没有!”

她从包中抽出一条手帕,开始抽泣,小心翼翼的,生怕弄湿了她浆洗得笔挺的衣领。我想,一切都明白了:“很清楚,显然都是出于嫉妒。”随即,罗西塔对她妹妹的控告以及她本人都变得可疑起来。于是我打开了我的台灯。

“女士,你不是在催我走吧?”她焦躁不安地问。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我无力地回答道。

实际上,我有些受不了她的目光,在台灯强烈的光下,她通红的双眼和向后倾斜的礼帽让她看起来像喝醉了。但是罗西塔几乎才刚刚开了个头。

“尤金从未想过要得到我,”她卑微地说,“如果他想要我,哪怕一次,我一定会去跟她争的,你明白的。”

“不,我不明白。就像你看到的,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你真的很重视……自己是否属于某个男人这件事吗?”

“那么你呢?你就一点儿也不在乎这件事吗?”

我只是笑笑。

“不,不,罗西塔。很遗憾,我还没有那么轻率。但同样,我也不认为一旦在身上盖个章就约定了终生。”

“那你就错了,就是这样的。一旦拥有,你就有权把人召来,就像他们说的,召唤。你难道真的从未‘呼唤’过什么人吗?”

“当然有,”我笑着说,“但那个人一定是聋了,因为我从未得到过任何回应。”

“那是因为不管目的是好是坏,你呼唤得还不够。我妹妹,如果你能看到的话,她真的在呼唤。但是她并不承认。而且,我可以保证,她真的做了很多事。”

她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很明显她已经没有在考虑我了。

“但是尤金本人,你不能提醒他本人吗?”

“我警告过他。但是尤金是个无神论者。他说他已经受够了一个疯女人的存在,如果我也是个疯子,那么他希望我保持沉默。他长了眼袋,还面黄肌瘦的。他时不时地就会咳嗽,但不是那种从胸腔里出来的咳嗽,他是因为心悸。他对我说:‘我能为你做的就是把《方托马斯》[9]借给你看,你一定会喜欢的。’这说明,”巴伯雷小姐苦笑着补充说,“这说明一个顶聪明的男人也会有犯傻的时候。他根本就看不出来那些编造的虚幻故事和真实的致命阴谋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但那是什么样的阴谋呢?你能告诉我吗?”我大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