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月(第17/19页)
巴伯雷小姐展开她的眼镜,把它们戴上。眼镜紧紧地嵌进她鼻子两边的压痕里,她的皮肤很薄。她的目光专注起来,重新变得坚定,并开始思考要如何表达。
“你知道,不管什么时候召唤都有用吗?”她喃喃地说,“你清楚召唤的目的可以是好的也可以是邪恶的吧?”
“你现在说了我才知道。”
她把台灯往旁边推了一点儿,然后靠近了我。她体温很高,而且我难以忍受别人身上的味道,除非我发现那人的气味令我陶醉。此外,她喝得不太习惯的葡萄酒的气味不断涌来,她的呼吸中都是酒味。我本想站起来,但她已经开口了。
有些东西在哪里都找不到,除了被人笨拙地写在练习本上,或是薄薄的灰色的方形纸上,纸边还泛着黄。人们把它们折起来,裁成一页一页的,然后用红色的棉线把它们缝在一起。除此之外,没有人会写这种东西。这些东西从巫师传给接骨师,接骨师又把它们卖给为爱着迷的女人,然后又会被传到某个可怜的人手上。一个单纯的女孩,她所付出的所有轻信和所有羞耻的记忆都聚集在那些家庭里,在这深不可测的城市的崭新的电影院和咖啡馆之间。我是从罗西塔·巴伯雷那儿听说这些的,而她是从那些吹得天花乱坠的寡妇那儿听来的。那些寡妇曾经都因为孤独而产生了疯狂的臆想,盼着离她们而去的丈夫们去死。
“你念一个名字,只需要一个名字,某个特定的人的名字,念上一百遍,一千遍。只要你坚持得足够久,废寝忘食地念那个名字,只要念那个名字,不管他们隔得多远,他们最终都会听到你的呼喊。你不记得有天迪莉娅几乎昏死过去吗?我当时立马就产生了怀疑。在我们那儿有很多人都在反复念某个名字……”
流言蜚语,愚昧的信仰,甚至是当地的习俗,难道这些就是能斩获爱情的魔药,决定生死,移动高山,打动冷漠的心的力量来源吗?
“那天你按门铃的时候,我妹妹正躺在地上……”
“是的,我记得。你当时向我说道:‘尤金,是你吗?’”
“因为她告诉我:‘快点儿,快点儿,他马上就来了。我能感觉到,他进来的时候肯定会踩到我的,肯定会这样的!’但是来的人是你。”
“来的只有我。”
“不管你信不信,她当时已经在那儿躺了超过两小时了。你来了之后不久,她又开始摆弄那些尖尖的东西,小刀、剪刀,还有绣花针。那法子挺有名的,但是它很危险。如果你的力气不够大,它们的尖锐可能会反过来刺伤你自己。你能想象一个人会没有力气吗?如果我是她,我早就活不下去了,因为我觉得一点儿指望都没有。”
“那么,她有指望?”
“她当然有。她怨恨,怨恨滋养着她。”
迪莉娅,她是那么年轻,有着足以自傲的美丽,她柔软的脸颊还曾靠着我的手掌。但她也摆弄着那些闪闪发亮的尖尖的东西,想着危险的东西,然后用它们绣珠花。
“但她现在不再绣包了。她喜欢那个被她玷污了针尖的针。”
“你说什么?”
“我说,她把它们浸泡在一种混合液里。”
于是罗西塔开始讲这方面的事。魔法把那些忠诚的信徒拖进了未知的污秽的泥潭中。她说得十分详尽,没有一丝恐惧,但是过分讲究并不是一个女人应有的美德。她不容许我对此仍然一无所知,因为她的妹妹带着伤害别人的愿望屈服于邪恶了。那是一个喜欢新鲜樱桃的年轻女孩儿,她瘦小的身体是那么容易就能被一个男人紧紧抱住,她那黑黑的卷发下面苍白的小脸,情人是多么期望能看见它泛起红晕啊。
幸运的是,她的话题逐渐偏离了轨道,她开始谈论死亡。我觉得自己又能呼吸了。死亡并不令人厌恶。她说死神正慢慢逼近着不幸的尤金,说这与甜品店女人的丈夫的死亡非常相似。然后她又说到了那个药剂师,说他死得相当邪门。
“女士,你必须得承认,那个药剂师死亡的真相绝对和他的妻子有关,那真是搅得天翻地覆了!”
我当然承认,我甚至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满足感。我对那个药剂师和那家甜品店女老板的丈夫又有什么好在乎的呢?我现在期待从这个向我透露细节的告密者口中听到的,就是最后的一幕:迪莉娅来到十字路口,在人们自己幻想的云雾中,魔鬼的女仆加入了女巫会[10]。
“是的,当然了。但,罗西塔,魔鬼是哪儿来的呢?”
“女士,什么魔鬼?”
“啊,就是通常说的魔鬼啊。你妹妹有什么特别的叫法吗?”
罗西塔的脸上现出一种毫不掩饰的惊讶神情,她瞪大双眼,眼睫毛都快碰到前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