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柳春眠水子地藏 • 吃眼睛的女人 (第7/9页)
“才怪。我去泡银泉。”
在JR大阪站乘宝冢线列车,再转一程巴士,我们到了六甲山脚的有马,才一小时多些。这是最近的温泉区了,“金泉”含强铁是赤褐色,“银泉”白得半透。
——但我们进了房间,勇行把“请勿骚扰”牌子挂出来。
我们竟然没有泡过温泉。我们热爱彼此的身体。马上把一切都忘掉了——只有在斗室,他才真正属于我。不能放出去呀……
由星期三到星期四早上,我们做了四次。
我们有一些日子没有见面,我总不能让着千裕。以前,我不知有对手,现在,我觉得取舍应该自主。
我们做了四次。只第一和第二次来不及用安全套——我知道,应是第二次时,有了你。
因为第一次太饿、太快。
第三、四次有点累。
我儿,在最激烈,我会流泪的第二次,他的欲念最强,我感觉最混乱。想死。我心中想着,即使最后我们分手了,我还是爱这个男人。不能放他出去。
这是直觉。妈妈很清楚。我忽地张开了眼睛,费了很大的劲。我张开了眼睛,在极近的距离,在他的眼睛中,竟看到了自己。又看到你。
记得“大东洋”弹子房吗?就在阪急东通商店街。那长年“新台入替”招牌旁边,看手相女人对面,有一座“未来婴儿面貌”组合机,把我的样子,和他的样子,经电脑分析,现出“你”的可能面貌。
我的肚子暖。人又渴睡。以后也不想做——我意外地有了你,忽然间很疲倦,太疲倦了。
翌日,我几乎下午才有力气起来。昏昏沉沉,身心无着。空气中尽是精液的味道。
太阳亮丽。
今井勇行,你二十岁的爸爸,正抽着Lark。侧脸向空中呼出一团烟雾。
他问:
“你有没有要问我的?”
我问:
“我要问你什么?”
“你为什么不问呢?”
“没有呀——”
勇行狠狠地抽一口烟。伤感地:
“你们都随我。你们根本不在乎我。你们只想同我造爱。”
他把枕头用力扔向远处:
“世上没有人要花工夫来管我呢!”
我不答。我为什么要管管不住的人?他走了。木格子门大开。
这是最后的温存了。
……
“医生医生”。我问这白袍刽子手,“孩子在哪儿?”
我用一根玻璃棒,拨动那小小的金属盆子。有些东西沉淀,有些东西浮升。上层的血水浅红色,下层有薄衣、血块……我拨到一小块物体,约两吋高。两吋!
我儿这便是你了。
原来有小小的拗折了的手脚雏形。也有头。嘴巴给压扁了,好像说“不依”。软软的一摊。我心痛:“医生这突出的小点是什么?”
“是眼睛。”他正欲把那盆子拎走,“颜色略深一点。啊,很完整呢。”
我用力抓住盆子。
“不是黑色的吗?”
“还没有眼珠子。”
“我多看一阵。”
他拿出那份文件,给我在最后一项签字。并以现金付账。
“我想带走他。”
“不可以的。这儿,”他指,“写着:你无权取回婴胎。”
“为什么?”
“放弃了又何必可惜?拎出去不好。而且你要来无用。”
难道你们有用吗?
不不不。
我愤怒起来:
“难道你们有用吗?”
忽地想起外面那两个女人。
“你们把客人不要的婴胎,卖给中国人做补品!用药材炖了汤来喝!”
他面不改容地说:
“我们不会这样做。”
但又无奈地:
“你用个玻璃瓶子盛走吧——不过已搞烂了。没有生命的。你不要乱动,刚做完手术,动作太大会流血不止。你现在先休息一下。喝杯热鲜奶。”
“把瓶子给我!”我凄喊。
护士给我垫了特厚的卫生巾。
我的身体仍淌血。但我抓紧了你——生怕你落入人家肚腹之中。也怕你被冲到马桶去。更怕你被出卖。
你不能被杀一次又一次。
我听得医生在外头说:
“有些妈妈面对这种变化,不能平衡,产生很多‘妄想’……”
把你扔掉?
放久了,你便变坏?发臭?滋生细菌?血的臭味好恶心?你化成脓?
制成标本?腌作干尸?
埋在土里?
我慌乱了。来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是主人。但现在我成了你的奴隶。妈妈不知如何处置你。有点失措。我拎起那杯鲜奶。
先呷一口,确定不太烫,没伤着你。再呷一口,让我咽喉畅顺。我把你拎近嘴边,忽地我咽了一下唾液,又放下了——我是没有经验,没吃过陌生的东西,不习惯而已。
我再呷一口鲜奶,白色的微甜的液体顺喉而下,但你在我嘴边,又停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