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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穿着他出外洋的衣服进入我的梦里,似乎终于实践了对我的承诺,只要我跟男孩一样棒,他就带我去海上航行。

“鲈鱼很好吃。”他说,“你一定要尝尝。”

***

父亲说的对。鲈鱼真的很好吃。

“唔唔,好吃,好吃。”阿梅边跳边唱。我帮她夹鲈鱼肉时,她看着另一盘菜说,“唔,我喜欢虾。”

我把转盘转过来,夹了两只大虾放在她盘子里。

“多给她几个。”母亲说。

“她很能吃呢。”我婆婆赞同地笑着点了点头。

阿梅看看祖母,又看看外祖母,用手抓住虾尾巴,把大虾举得高高的,然后一口咬下去,“唔。”两位老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你爷爷也喜欢吃虾。”婆婆对阿梅说,“他可以吃一大盘。不,不对,宝贝。不要吃虾尾巴。你知道爷爷怎么做的吗?他把虾尾巴沿着盘子排成一圈。”

阿梅把虾尾巴从嘴里拉出来,在空中挥舞了一下,然后小心地放在自己盘子的边缘。

阿州用力踩了一下祥妹的大腿,突然扑到桌子上,抓住一只大虾就往嘴里塞。

“赶快!”母亲说,“把虾抢下来。喝这个。”她往碗里舀了一些燕窝汤,“给他这个。他太小了,还不能吃虾。”

饭后我们坐在阳台上时,我心想,母亲对阿州保护过度了。如果他想吃虾,为什么不让他吃呢?聿明肯定不会在意的。嗯,也许他会在意。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写信问问他的意见,门铃响了。

来人是昌佑寺的两个和尚。阿桂对我说,“他们带了件礼物,一个蜻蜓风筝。”

“请他们进来。”母亲说,“素莉,去泡茶。”

那是一个大风筝,活灵活现的,像一只真正的蜻蜓。它有两对薄薄的翅膀,动起来时,不同翅膀上的颜色会混合在一起,从蓝色到绿色,再到紫色。“送给您的孩子们。”年轻和尚说。他举着风筝上下摆动,蜻蜓的翅膀在风中轻盈地扇动,他把风筝递给我。

我谢过他后让阿桂把风筝收好。“你们是怎么通过占领区进来的?”我问。

年轻和尚冷哼一声,“只要给够钱,那些伪军什么人都会放进来。”

我心想,如果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答复我信中关于阿州出生时征兆的疑问,大可以写信告诉我住持的回答,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买通关节来见我呢?

“能跟我们讲讲外面的消息吗?”母亲问。

年轻和尚微微向前探身。“日本鬼子开始找外国人麻烦了。”他说,“我们去鼓浪屿的路上,看见一艘日本军舰停在英国商船旁边。他们各自用本国语言朝对方喊,日本军官大喊着下命令时,英国大副气得满脸通红,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看来英国人在海上说话不管用了。”

大家都点了点头,除了那个国字脸的和尚,他吹着杯中的热茶,眼睛一直盯着阿州。

“然后日本人派一小队人上了英国商船,英国人根本没能力反抗。”

“哎呀!”婆婆说,“为什么英国人不派士兵保护他们的商船呢?”

“我估计这次之后英国军队会出动的,尤其是日本人没收了船上货物的话。”

等一下,我心想,我们是不是漏掉了什么东西?我还没来得及细想,年长些的和尚已经放下茶杯,朝阿州走过来。他既没解释,也没征得我们的同意,就开始绕着阿州仔细打量,似乎在研究阿州的头顶。然后他站在阿州面前,凝视着阿州的眼睛,阿州毫不胆怯地看着他。

“是真的。”这个奇怪的和尚声若洪钟,震得我胸口嗡嗡直响。“这孩子头顶散发出的佛光实属罕见。”

这个对我儿子有特殊兴趣的和尚到底是谁?我开始后悔告诉昌佑寺住持我的胎梦了。说起来,我自己的解释跟老住持的说法又有多大差异呢?

母亲皱起眉头。“你想说什么?”她问道。

国字脸和尚不再回避,他朝母亲走过去,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是住持命我来的。”他说,“让我验证这孩子出生时的瑞象,还有孩子母亲胎梦的预兆。”

“胡师兄天赋异秉,有天眼通。”年轻和尚说。

“我现在可以确认,住持的判断是正确的。”国字脸和尚从僧袍里取出两封信,一封用红蜡封口,另一封是敞开的。“住持命我将其中一封信交给少奶奶。他说,如果我不确定孩子的身份,就交没有封口的信。”他转动着那封信,让我们看清信的正反两面,如同一个正要开始表演的魔术师。而后,他把那封信放回长袍里,转身朝我递过来另一封信。

我接过信,打开封口。简短的问候之后,老住持列出阿州的八字。八字是一个人出生时的年、月、日、时的天干地支,加起来共有八个字。总而言之,他的预言跟之前在寺庙里对我说的话大致相同。我儿子将来地位非常显赫,而且和戚继光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阿州属虎,老虎是跟戚继光关系最亲密的动物,阿州出生那天又刚好是戚继光纪念日。更不寻常的是,住持根据易经推算出,阿州是戚继光的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