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郑义门风(第8/21页)
徐辉祖最爱养马、驯马,府中有个很讲究的马厩,经常养了一批良马,经过养、驯、测试后,优等的留下来,次等的便卖到马市去。在南京的马市中,即使是徐府淘汰的马,也都能卖到好价钱,只因能进魏国公府的马,身价便自不同。
那军官道:“咱督军是懂马的高人,你这厮在这胡说八道,是要讨打么?”廖魁道:“你不信便继续喂牠吃那饲料吧,再一个月,这马便要脚软失蹄,信不信随你。”徐辉祖日前才骑这匹“五花”,急驰了半个时辰后,的确发生了一次险些失蹄的事。这事一直在他心中留下一个问号,这才命手下每天带牠出城蹓一趟。如今听廖魁这么说,便停下马来问道:“你懂马?”廖魁道:“如果小人不懂马,南京城里便没有人懂马了。”那抓人的军官叱道:“放肆!”徐辉祖伸手止住,对那军官道:“红胡子赌博耽误公务,带回队上关他三天。这个瘦子给他一匹马骑,咱们速返督军府。”
到了督军府,徐辉祖亲自审问廖魁,问了几个训练马的问题,廖魁答得头头是道,好些事连徐辉祖都不知道,不禁对这瘦鬼另眼相看。廖魁也没想到以魏国公大都督之尊,居然对马儿的好坏习性也懂那么多,讲得兴起,忍不住道:“大人以前有一匹坐骑‘绦风’,栗子色,全身无一根杂毛,那马是千中选一的好马,南京城排名第一。”
徐辉祖奇道:“你怎么知道这许多?”廖魁得意起来又说漏了嘴:“怎么不知道,‘绦风’就养在您府上马厩第四间房里,马房里墙壁都漆成绦色……”徐辉祖厉声道:“你如何得知?快说!”廖魁知道说漏了嘴,叹口气招了:“那‘绦风’是俺摸进魏国公府偷走的,那时俺是个盗马贼,锦衣卫花钱雇了俺偷这匹马,让一个贵公子骑着出城跑了。后来有人告诉俺,那贵公子是燕王朱棣的二公子朱高煦,可惜了。”
徐辉祖道:“什么可惜了?”廖魁道:“那匹‘绦风’只有徐将军这样的英雄才配驾驭牠,那个朱棣的公子长相虽过得去,那及得上中山王徐达老爷的公子?”徐辉祖道:“原来绦风是你偷的,你犯的是偷盗官银的死罪,拍我马屁也没有用。”廖魁冷笑道:“俺虽是个盗马贼,向来江湖义气放在第一位,俺一人做事一人当,砍了俺的脑袋不过碗口大一个疤,何必要拍你马屁。俺是看大将军你对驯马的事儿懂得真不少,我老廖有点儿佩服。”
徐辉祖见他犯了死罪,还在那里侃侃而谈,实在是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便问道:“你总共盗了多少官银,从实招来。”廖魁脸上忽然现出一丝羞赧的神色,跪下向徐辉祖磕了三个响头,才道:“实在不好意思,那官银也是从您督军府的军饷里偷的,实在该死。”
徐辉祖又奇又怒道:“宝马你盗督府的,怎么银子也是盗我督府的?”廖魁道:“是中军督府的军士押运饷银,打西皇城街往小校场走去,俺在最后一车上动了手脚,大银袋给划开一个小口,就只掏出了两包银子,每包一百两整整齐齐。不料在赌场中被那个军官从包纸上瞧出了破绽,想来督府在那纸上做了什么暗号。”
徐辉祖心中对这个马精子着实喜爱,有心把他留下来,便正色道:“廖魁,你听着,以你犯的法,俺便不砍你,只要往应天府一送,你就不要想活着出来。但你若痛改前非,跟着我重新做人,我可以饶你不死。你从今以后不得再偷鸡摸狗,乖乖在府中为我管马,再驯养出一匹像绦风那样神骏的好马,你可答应?”廖魁绝处逢生,发誓永远忠于魏国公,赴汤蹈火绝不皱眉,否则三刀六洞、五雷轰顶、不得好死云云。
南京变天,徐辉祖选择留在京师,他有中山王徐达的荫佑,又有阿妹徐皇后的暗护,保住性命应无问题。城破的前一天,他密命廖魁随建文大臣逃亡,将来便由廖魁做为建文和南京徐辉祖之间的传信人。廖魁从头到脚都是一个下层的江湖汉子,出入京师没有人会注意怀疑他,派他做联络人是一着妙棋。廖魁想到恩公徐辉祖在最危急之时以大事相托,心中暗自发誓,这条命原是徐爷睗的,就拚死卖给他吧……
廖魁躺在郑宅镇客栈的床榻上回忆往事,心中的感慨如波涛汹涌,算算时间已过了申时,便起身往街头那间赌场走去。走入赌场,立刻发现这家赌场与一般赌场很不一样,整体布置宛然像是间餐厅,当中两张较大的圆桌,基本上就是饭店里八至十人的圆桌,四周都是方桌,有四人座的,也有二人座的。
赌场虽不大,但各种花样都有,可以和庄家赌,客人之间也可以对赌,赌场反正抽头。其中有一种赌法最奇特,廖魁也没见过,便是桌上一个尖嘴顶起的木盘,盘上分划成八片等面积的三角块,每一块上都写了“大”或“小”字,拨动圆盘旋转,赌客压了大小,用一根头插铁针的木镖扎射下去,如口中叫“大”镖中“大”就算赢,反过来赌客操盘,由庄家射大小,三场为定,看谁家赢得最后胜利,便将赌注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