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郑义门风(第7/21页)
廖魁的专长除了驯马、养马、偷马,便是赌钱,不仅各种赌技无一不精,尤其善于观察对手的神色,猜透对手的底细。不过,虽然他是赌场常胜客,也免不了有失手的时候。
他回想那一回在南京下关一间赌场里寻乐子,场子里大部分是军爷,兴许是刚领了半年的饷银,个个袋里都有几文,下手便大方些,口头上也就嚣张一些。一个留了棕色胡子的军士冲着廖魁道:“喂,瘦鬼,瞧你连赢了三把,怎么还是每次只押一两银子,好手气都让你他妈小气鬼糟蹋掉了。”
廖魁天生瘦削,怎么大吃大喝都胖不起来,平生最恨人家叫他瘦鬼。廖魁横了那军士一眼,只见他除了胡子是棕黄色外,眼深鼻隆,八成是色目人的后代,当下也没有理他,便又押了一两银子。那军士一掌拍在桌上,大声喝道:“庄家和众位弟兄且歇一把,让俺来给这个瘦鬼对赌一把。”他先前赢了百把两银全放在桌上,咧嘴笑道:“这里一百零一两白银,就是老子所有的家当了,你这瘦鬼敢不敢对赌?”
廖魁从摆袋里掏出一封整齐包扎的银子,整整一百两,看上去很是气派,像是原封未动从官衙领出来的百两银封。大伙儿全傻了眼,搞不清楚这个其貌不扬的瘦子到底是何来头?
对赌一把,廖魁赢了。那棕胡子军士又是沮丧又是生气,大声骂道:“你这瘦鬼走死运了么?那有连赢四把的道理。”廖魁听他咒诅自己,也勃然大怒反骂道:“你这杂种,人霉烂了还要赌,不如把一双手砍了,少输几个钱。”那军士原来就是色目人和汉人生的,听到“杂种”两个字气疯了,但怀中本钱已输光,便指着门外拴着的一匹花马,道:“俺还有一匹骏马,权当一百两银子,和你再赌一把。瘦鬼,你敢不敢?”
廖魁进门时便已看到那匹花马确实神骏非凡,算牠一百两银子倒也值,便笑道:“凭你今天这双霉手,便和老子赌脑袋也赌了,有什么不敢?”
说也稀奇,一把赌下来,廖魁又赢了。那棕色大胡子气急攻心,血却凉了,脑子反而清醒过来,唰地拔出一把大刀,一刀砍在赌桌上,对廖魁狠狠地道:“瘦鬼,银子都给你,这匹马绝不能给你。”廖魁道:“笑话,是你要和俺赌,这马作价一百两,大伙都听得清楚。怎么,你这杂种耍赖?”那军士一时不知如何辩答,只指着门外道:“那……那马……可是魏国公府上……的马……”
就在这时,赌场大门被人重重撞开,一个军官带着四个军士走了进来。那军官阶级不低,手中执着一条马鞭,指着那大胡子军士喝道:“红胡子,派你出城去蹓一趟‘五花’,你却到这里来赌钱。赌钱也罢了,大剌剌地将‘五花’绑在门外,该你走背运,偏偏给魏国公亲自看见了。”那红胡子脸色苍白,颤声道:“魏国公?……徐爷在那里?”那军官道:“徐都督就在外边,你跟我去自己分辩吧。”
廖魁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此时强出头道:“且慢,那匹五花马已经是俺的了。军爷说得对,这红胡子走背运,适才已把这匹马输给俺了。”
那军官回过头来,瞪了廖魁一眼,廖魁也不怕他,张大了眼瞪回去。那军官瞟了赌桌一眼,忽然涨红了脸,抓着那张包银的纸仔细认了一下,兴奋地叫:“好哇,盗官银的贼子原来是你,还不给我拿下!”
原来廖魁那一百两银子的包封纸与众不同,这军官却识得官银包纸的印记,廖魁虽精明,却料不到纰漏出在一张包纸上。那四个军士立刻捉了廖魁,将桌上所有的银子全用块布包了,一面冷叱道:“都带去见都督。”一面大剌剌地把银包提了就往外走,转头对廖魁道:“瘦子,你可犯了死罪啊。”
中军都督徐辉祖的亲兵带着犯了军纪的红胡子和盗官银的廖魁,往督军府走去,前面两人是五花大绑,后面是匹五花骏马,跟在两人身旁。
廖魁仔细瞧了那匹五花马一会,忍不住道:“这马有病了,可惜啊。少见的好马被笨蛋饲得病了,可惜啊。”那捉人的军官一挥马鞭打下来,喝道:“死到临头还胡说些什么!”廖魁一生最懂的就是马,他实在忍不住,又道:“我瞧这马儿眼睛泛血,鼻头发干,双耳抖而不挺,饲养的人不能再给牠吃发霉的黄豆,不然牠要脚软了。”军官正要再抽他一鞭,骑马走在前面的徐辉祖倒听进去了,他反首问道:“你说什么发霉的黄豆?”廖魁道:“回大人,小人说这马饲料里一定用了长霉的黄豆,恐怕已经饲了两个月了,千万要马上停止,让马儿多吃些牧草和今年的新麦。”
徐辉祖听了这话,心中暗暗吃惊,两个月前魏国公府里进了一批上等黄豆,却发现运送中有些发霉,便曝晒去霉后掺在饲料里喂马,此事这个瘦鬼不可能知晓,虽道他真是个懂马的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