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空城落日影(第29/40页)
曾埋玉面有惭色,他虽号称“琅圜明王”,向来以博学多闻自矜,但果然如方腊所言,对波斯所知有限。方腊续道:“波斯眼下乃是阿拔斯朝,大宋尊崇道教,阿拔斯朝却尊信回教,也同东京城里的赵官儿一般,说咱们明教乃是魔教。大宋不过是不许咱们公开里活动,但教不杀官造反,地方上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那阿拔斯朝更为毒辣,不但要将明教弟子杀尽,就算不是明教弟子,只要对本教稍有同情之意,那便立时有杀身之祸。”
众人无不义愤填膺,交头接耳,都说这些蛮夷果然惨无人道,远不若我大宋天朝有好生厌杀之德、推己及人之意。方腊待众人稍静,微笑道:“说到明尊教义,咱们自不能和波斯总教的大经师们相比,不过若说到武功,只怕普天之下,更无哪一国像我中土华夏这般博大精深。我听说眼下波斯境内的明教弟子已是朝不保夕,被那些回教的蛮子如猪狗般虐杀,心中好生不忍。是以决意亲自赴波斯一行,只盼能尽一份香火之情……”
众人登时大哗,只觉方腊此举未免惊世骇俗。方七佛第一个谏道:“教主明鉴,咱们中土明教弟子数十万,全赖教主主持。教主又……又另有重任在身,怎可远行?虽说教主神功无敌,绝不会有失,但万里迢迢,一去一回,少说也要一两年工夫。咱们中土明教,却是离不得教主的啊。”
方腊叹息道:“我也知此事为难,只是明知总教的教友身遭大难,若不尽一份心力,怎对得起火圣明尊?”仇释之道:“教主宅心仁厚,咱们都是知道的。不过依属下之见,就算要应援波斯,也不必教主亲去。咱们明教高手如云,随便派一两个法王去,也就是了。”方腊摇头道:“本教高手虽多,但更无旁人能如我这般明白波斯的风俗人情。比如你仇法王,虽然武功了得,到了波斯,连当地的夷语都听不通,岂不是寸步难行?”说着眼光却向曾埋玉瞧去。
曾埋玉踏前一步,大声道:“仇法王所言甚是。教主决不可远离中土。属下虽不明波斯形势,但总算会说波斯话。教主若不嫌属下年幼无能,便由曾埋玉代教主一行。”他心知自己弱冠出任法王,教中本来就多有闲言闲语。湖广之行更是险些坏了大事,方腊明明是有意给自己将功补过的机会,这才提出赴援波斯之议。只是生怕众人反对,这才假意说要亲身前往,那正是漫天要价,只待众人就地还钱。否则的话,波斯阿拔斯朝迫害明教已有数百年,何以迟不迟早不早,偏偏在自己犯了大过之后提议赴援了?
他既想到此节,方七佛、仇释之等自然也都心中雪亮,当下更无异议。方腊缓缓点头,微笑道:“曾明王文武双全,乃是我麾下第一等得力干将。我本来打算由曾明王出任光明左使,坐镇湖广,这一节,诸位法王都是知道的。你若要去波斯,这湖广重任,可就得交给别人了。你不觉得可惜么?”曾埋玉忙道:“但教能为明尊效力,替教主分忧,属下自己的得失岂放在心上?再说属下本就不敢觊觎光明左使之位,便是护教法王,属下也唯恐力有未逮呢。”
方腊轻轻鼓掌,高声道:“曾明王高风亮节,可敬可佩。若是本教人人如此,何愁大事不成?只是这光明左使之位,原本是你的。你既不能就任,那便由你荐贤自代罢。无论你举荐何人,哪怕此人只是一个寻常弟子,我也决不驳回!”说着目光炯炯,向曾埋玉凝视,满脸期盼之色。
曾埋玉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意,眼见诸法王人人注目自己,心知自己这个恶人是作定了,只得硬着头皮道:“教主明鉴。湖广帮派林立,人心浮动,若不是本身才干出众,又深明当地风俗人情者,决不能胜任。本教诸法王人人才识兼备,但说到地利人和,唯有新近入教的铁掌帮钟帮主最为适宜。属下斗胆,举荐钟帮主出任本教光明左使,只盼教主允可!”
方腊笑道:“我听杨天王说,你和钟兄弟一向不合,怎么你反举荐他出任光明左使。”曾埋玉心中苦笑,只得道:“所谓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教主问的,是谁最适宜坐镇湖广,不是问谁与我不和。”方腊哈哈大笑,道:“曾明王有古人之风。既然如此,我也不能食言。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罢。”
方七佛、仇释之等虽觉不平,但方腊既然有言在先,无论曾埋玉举荐何人决不驳回,自也不能强要他当众食言。当下都是默默无语。
当下帮源洞中排开宴席,既为钟相庆贺,又为曾埋玉辞行。席间方腊微醉,向曾埋玉道:“曾明王远赴波斯,关山万里,要不要携上同伴,以解思乡之苦?”曾埋玉怦然心动,忖道:“若是和蕤儿一起去西域终日相伴,当真是人生至乐。”但随即想到波斯情势之凶险远非湖广所能比,若是窦蕤兰再有什么意外,到时候可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当下随口吟道:“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方腊为之击节。(“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系日本幕末志士西乡隆盛自勉诗,此处借用。有黄蓉借用元曲之先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