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空城落日影(第31/40页)
方腊哈哈大笑,眼光中满是嘲弄之色,笑道:“原来钟兄弟是怕了曾明王的快剑,是以不敢做他的情敌,是么?”钟相冲口道:“有什么不敢做的……”忽然省悟,却仍是道:“但教蕤儿姑娘自己答允,属下求之不得。”
方腊神情忽转悲凉,沉声道:“咱们做大事的人,是注定了要身不由己的。你若不娶蕤儿,铁掌帮数千帮众,便始终只当自己是外人,不会真正把自己当成明教的一分子。其中利害,你也该清楚。钟兄弟,无论是为了明教,还是为了曾明王自己,你这个恶人是非作不可。蕤儿,你说是不是?”
钟相吃了一惊,却见方腊缓缓移开书架,窦蕤兰怯生生贴墙而立,双泪涟涟,脸上更无丝毫血色。
间关万里之外,琅圜明王曾埋玉却丝毫不知心上人即将嫁作人妇。他少年时屡逢奇遇,又得方腊悉心调教,虽然年纪尚轻,武功早已踏入一流高手境界,便在中土也罕有敌手。波斯是西域大国,不乏武学高手,但若论博大精深,怎能与中土相提并论?是以所到之处,群敌辟易,解救窘境中摩尼教徒,活人无数,又与回教高手大战数场,虽不无险境,却是履险如夷。短短二、三年间,已是威震西域。摩尼教徒都称之为“明尊使者”,对他敬若天神。(曾埋玉在波斯之经历,参见拙作《冰霜谱外传之半岛铁盒》。)
这日忽有方腊信使持圣火令来到波斯,说道大宋朝廷新立“花石纲”,江南百姓苦不堪言,方腊已决意举兵起事,命曾埋玉火速回中土相助。曾埋玉在波斯数年,虽然春风得意,到底思念故土,常常午夜梦回也是江南水乡。这时收到这个消息,喜不自胜,连夜便即动身,当真是归心似箭,于路风餐露宿之余,少不得披星戴月,才四十多天,过了散关,已是大宋地界。相隔数年,再见中华衣冠,曾埋玉喜极而泣,如在梦中。
再行数日,已到江西地界,离帮源洞只在咫尺。时近午间,曾埋玉寻了路旁茶棚小憩打尖。若在三年之前,这等贩夫走卒聚集的地方,他是饿死也不会光顾的。但这些年在异域,吃惯了手抓羊肉、青稞麦馕,这路旁茶棚的粗粝荞麦馒头,在他而言,也是无上的美味了。
正自吃的高兴,忽听得茶棚中众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纷纷向棚外探头。曾埋玉忍不住随着众人看去,只见大路中一人左手抱着一个二、三岁的女孩儿,背上负着一个少妇,大踏步而过,活脱脱一幅天伦图。只是那人头挽丫髻,身披鹤敞,显然是个道士。曾埋玉哑然失笑,心道:“乡民无知,见到道士携妻带女便议论纷纷,却不知天下道士有一多半是不禁婚娶的呢。”摇了摇头,正要结账动身,忽然微觉有异。那道士背上负着的少妇似乎颇为眼熟。
再仔细看时,只见那少妇二十一、二年纪,双目紧闭,似是昏厥,但鼻子微耸,眉目如画,正是明教前任光明左使窦元朗长女,曾被自己撞破与教主方腊之阴事的窦巧兰。曾埋玉吃了一惊,还道是自己看错了,但反复打量,却不是窦巧兰是谁?
那道人忽然转头向这边望来,见曾埋玉目不转睛向窦巧兰凝视,不禁微微皱眉,加快了脚步,向东而行。曾埋玉随手掷了一小块银两在桌上,提起寒玉剑,几个起落,已挡在那道人身前。他经过了这几年磨练,已不是当初那个冲动的少年,这时站在大路中间,蓄势待发,却不莽撞出手。
那道人止住脚步,皱眉向曾埋玉打量,随口道:“尊驾挡住贫道去路,不知有何见教。”曾埋玉见那道人四十不到年纪,面如冠玉,一脸正气,实不像奸邪之辈,当下拱手道:“不敢,在下斗胆请问一句。道长背上的女子是什么人?”那道人脸色顿和,莞尔道:“原来又是误会。这位相公,贫道乃是江西龙虎山上清宫的道人,修的是天师正一道,虽是出家人,却不禁婚娶。贫道背上所负的,乃是拙荆。”
曾埋玉道:“龙虎山上清宫?莫非天师派门下么?不知道长尊姓大名?”那道人道:“贫道张玄真,家父正是龙虎山嗣汉天师。”曾埋玉更是心惊,天师派乃是与少林派、丐帮齐名的名门正派,现任天师张虚靖更是武林中泰山北斗,武功只怕尚在方腊之上。嗣汉天师一职近千年来向来是父子相传,这张玄真既是虚靖天师之子,那便是下一代的天师,自然不会是为非作歹之人,如何会和窦巧兰在一起,又将窦巧兰叫做“拙荆”?他心中疑惑不定,再也顾得不礼数,道:“恕在下冒昧,尊夫人可是出身明教?叫做窦巧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