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空城落日影(第19/40页)

主意既定,当即雇了一乘大车,连夜向铁掌山动身。在车中倒头睡了一觉,回复了精神气力。次日到了一座城镇,便弃车买马。他博学多才,颇通相马之术,眼见骡马行中的马都是凡品,脚程有限。没奈何买了一匹,才一出镇,便见一队人马在大路上迤逦而行,似是运送红货的镖车,为首镖头所乘白马,正是一匹日行千里的良驹。曾埋玉当即抢上,抓住那镖头后心,随手掷在一边。众镖师只道有人劫镖,各持兵刃围住了镖车,口里大声呼叱,但见曾埋玉武功高得出奇,倒是无人敢上前。曾埋玉跳上白马,加鞭绝尘而去,哪里有余裕向镖车多瞧一眼?众镖师相顾愕然,忙扶起那镖头看时,只在地上擦破了几处,倒无大碍。那镖头不敢去追曾埋玉,自己骂了半晌,骑了曾埋玉遗下的劣马,护着红货急急改走小路,只赶出百余里外才放下心来。晚间休息时众镖师兀自议论不休,诸般奇谈怪论,层出不穷。到得后来,街头巷尾,众口一词,都说那镇外有伯乐鬼魂出没,专抢世间好马。威震湖广的王大镖头便在恶战三百回合后不敌而退,失却好马一匹云云。此论流传既久,该镇遂更名为伯乐镇,原来的名字反无人知晓了。

曾埋玉骑了那好马,加鞭向西南而行,于路更不歇息。赶得一日一夜,到了湘西,那马也是口吐白沫,眼见得不成的了。曾埋玉微微苦笑:“生平第一次为盗贼之行,却白白糟蹋了一匹好马。”转念一想,自己大闹三江镇何尝不是盗贼之行?这“生平第一次”五个字大有商榷余地。当下摇了摇头,弃了白马,寻乡人问明了路径,展开轻功直奔铁掌山而去。

那铁掌山在泸溪县东南六十里,五座山峰耸天入云,峭兀突怒,犹如五根手指竖立在半空中一般。那乡人是个健谈的闲汉,指路之时,说得绘声绘色,玄乎其玄,言道神猴孙悟空大闹天宫之际,被如来佛祖以五指化为山峰,镇压于下,这铁掌山其实应该叫做佛掌山才是。后来大唐贞观年间,玄奘西行取经,方才将此猴救出,收为弟子,于路斩妖除魔云云。曾埋玉熟读史籍,忍不住好笑,心道:“大唐高僧玄奘自长安往天竺取经,如何会经过湘西?”也不与那闲汉争论,到得山脚下,心知少时必定有一场恶战。寻僻静处盘膝运功良久,这才提了长剑,循大路上山。

他此行主旨是为了营救窦蕤兰,本该悄悄上山才是。但他生性骄傲,不愿偷偷摸摸,心想明教与铁掌帮既已撕破了脸,倒不如索性光明正大的找上门去大杀一场。铁掌帮若无人是自己对手,多半会以窦蕤兰为质,倒免得自己暗中搜索幽禁窦蕤兰的所在了。当下沿路不时长啸,浑厚的内力随着啸声远远送出去,山谷应响,虽只单人独剑,声势却着实不弱。

那山势甚是古怪,满山尽是密密麻麻的松树,虽有大路,却是东弯西曲,盘旋往复,好不怪异。曾埋玉走了小半个时辰,已近山腰,于路却并无半个人影。再行片刻,隐隐已可瞧见云中一座座的屋舍,原来铁掌帮的总舵倒也只在半山。曾埋玉心道:“鼠辈便是鼠辈,连在峰顶安家落户的气概也没有,怪不得只会些鬼蜮伎俩。”他在长江之上遭遇凶险,被迫跳水逃生,实是生平从所未有的奇耻大辱,爱侣窦蕤兰更惨被掳去,虽是飞鱼帮所为,在他心中对铁掌帮却是一般的痛恨至极。这时傲气一起,冷然道:“曾埋玉孤身在此,铁掌帮的鼠辈竟然没胆子同我动手么?”声音虽不甚高,却是运足了内力送出,料想那片屋舍中人定然人人可以听见。

山谷中回声尚未散去,忽有一个声音道:“曾明王血洗三江、飞鱼两帮,出手太过狠辣,是以在下将山下各处的帮众尽数撤回总坛,以免多有杀伤。明王若是有意赐教,不妨再上山数里。在下在此恭候大驾。”声音也是一般的平常语气,却犹如人在对面一般,听得清清楚楚。曾埋玉点头忖道:“铁掌帮能伤得了窦左使,果然不乏好手。此人内功只怕不在我之下,听声音年纪却也不大。”在下问道:“阁下何人?”那声音道:“在下何颐武,自先师过世后,暂且主持帮务。素闻明教方教主豁达大度,曾明王翩然君子,近日才知江湖传言,多半言过其实。”

两人隔着数里山路对答,曾埋玉脚下丝毫不停。何颐武说到最后那个“实”字时,曾埋玉离铁掌帮总坛已不过百尺远近,以他二人目力,对方面目依稀可辨。但何颐武竟似是算准了曾埋玉的轻功造诣,说话之际所带的内力越来越少,声音到达曾埋玉耳中之时大小强弱竟无一丝分别。若不深思也就罢了,细细一想,这份内力拿捏的功力委实可惊可怖,曾埋玉自问未必便能办到,不禁忖道:“钟相自承武功不及师弟,果然不是虚言。”冷笑道:“不敢!曾埋玉行事,但求无愧于心。旁人毁誉,岂放在心上。”说这句话时,人已到了何颐武对面,自然不须再使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