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空城落日影(第18/40页)
曾埋玉眼中寒芒闪动,冷冷道:“余有波在铁掌峰?”钟相满脸不屑之色,白了他一眼,道:“怎么?明王要去铁掌峰取他的人头么?似你这等行事,便是武功再强十倍,也只算得无能之辈。想来方教主也是个有眼无珠之人。”曾埋玉大怒,喝道:“你说什么?”
钟相眼角也不瞥他,只道:“我说错了么?窦左使武功未必在你之下罢?你能一举挑了三江、飞鱼两帮,难道窦左使反不能?湖广七帮一教的联盟中,真正能和明教分庭抗礼的只有我铁掌帮,何师弟虽极力促成了联盟,但其余帮会大多只是虚应故事,岂敢真的和明教为敌?你这么一场大闹,看上去威风,其实却叫湖广帮会人人自危,不得不托庇铁掌帮羽翼之下以求存。若非如此,何师弟再有才干,又怎能在短短数日之内把明教逼到这般田地?”
曾埋玉默然自惭,他连日激于郁愤,出手丝毫不留余地,果然同动身前与方腊筹划的方略大相径庭。转念一想,忽道:“阁下所言甚是,但你既是铁掌帮中人,何以反过来为明教打算?莫非……”陡然想起那日三江帮众所言“铁掌帮眼下尚没帮主”,便道:“莫非你是要和你何师弟争做帮主不成,是以暗中扯他的后腿?”
钟相怒气勃发,挥掌将一张檀木八仙桌击得粉碎,怒道:“你当我钟相是什么……”强自压抑怒火,冷笑道:“素闻曾明王有谦谦君子之名,却原来如此小人之心。我钟相是先师的大弟子,若要做帮主,早就做了。何师弟武功才干均在我之上,我是甘心奉他为主,他却一力谦让,这才僵持不下。我钟相虽信奉火圣明尊,但既然身在铁掌帮,自然对铁掌帮忠心耿耿,岂能做那等吃里爬外的勾当?”
曾埋玉冷笑道:“原来钟兄对铁掌帮忠心耿耿。我却不明白了,既是如此,钟兄为何一路追踪在下而来,又要对在下说那般为明教打算的言语?难道是出自钟兄那位何师弟的授意么?”钟相缓缓坐倒,摇头道:“何师弟不知道。我刚才那番话,是为明教打算不错,却也正是为了铁掌帮。”
曾埋玉冷笑不止,更不愿多理此人,打了个哈欠,懒懒道:“我醉欲眠,钟兄若无要紧事,请自便罢。”说着面朝里床而卧,将钟相晾在一边。钟相几时受过这等闲气,大声道:“原来明教果然无人!”曾埋玉头也懒得回,随手掀过被子搭在身上,道:“我明教有人也罢,无人也罢,不劳钟兄操心。钟兄若还有什么话要说,便在这里守着,等我酒醒了再说罢。”说着闭目而卧,不久竟然微微发出鼾声。钟相摇了摇头,夺门而出。
其实曾埋玉虽当真醉酒,又是连日疲累不堪,但刚刚得知余有波的下落,却哪里还睡得着?钟相一走,他立时翻身下床,命小二打了冷水来洗脸。那小二见房中桌碎椅裂,脸色甚是难看,嚅嗫了半晌,说不出话来。曾埋玉微微一笑,随手扔给他一锭银子,道:“赔你的桌椅,多的赏给你罢。”那小二大喜。
适才钟相这么一来打扰,曾埋玉酒意已去了大半,这时洗过了脸,神志又清醒了几分,登时后悔起来:“那钟相是好汉也罢,是小人也罢,他既有意与本教接近,那便是我平定湖广的大好臂助,我如何一时性起,将他赶走了?”想到适才气跑钟相的狂态,不禁又暗暗好笑:“想不到我曾埋玉温良恭让了二十多岁,今日却也潇洒疏狂了一回。”自觉与窦蕤兰失散以来,自己性情似乎变了许多,虽明知不合君子正道,但内心深处却觉快意无比。但一想到窦蕤兰,心情便又沉重起来,寻思:“若论职守,我此刻该当赶赴湖广分舵,率领湖广教众与那些虾兵蟹将周旋。只是余有波既在铁掌山,蕤儿多半也在那里。我既然知道了,又怎能不去救她?”
左右为难,心中交战良久,终于下了决心:“湖广分舵既陡然遇袭,多半会向总坛飞鸽求救,数日之间教主便会派人来援。蕤儿那边却是拖不得的,多挨得一天,蕤儿的苦楚便多一分。这光明左使,不做也罢。”他虽素来以君子自命,究竟不是圣人。方腊许诺待湖广平定,便任他为光明左使,他口里谦逊,心中未尝不曾动心。这时自己弃湖广分舵的危局于不顾,只身前往铁掌山,纵然一鼓将铁掌帮挑了,方腊事后得知,定然大大不悦,断无再升他为光明左使之理。只是曾埋玉数日中苦觅窦蕤兰不得,当那忧心如焚之际,已是情根深种。此刻便是要他为窦蕤兰抛却自家性命,他也多半肯了,何况是区区光明左使的权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