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空城落日影(第16/40页)
那大汉几时见过这等惨状,登时吓得呆了,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口唇簌簌而动,却说不出话来。裆下一股臭气传来,跟着便是水滴落地的嘀嗒之声,竟是被吓得屎尿齐流了。曾埋玉冷冷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你们帮主在什么地方?”那大汉浑身发抖,满心想答,只是出声不得。曾埋玉轻哼一声,右手缓缓搭上剑柄。那大汉一个激灵,不知如何,竟突然顺畅起来,忙道:“昨日里几个兄弟带了朵梅花回来,说是一个什么曾爷送的。刘帮主瞧了之后,便一脸的晦气,跟着便带着几位当家的出去了。说是去飞鱼帮拜会余帮主。”
曾埋玉想起先前余有波所言,是三江帮派人传讯,飞鱼帮这才找上自己。想是三江帮那刘帮主见了自己削断梅蕊却不毁花瓣的剑法,明知不敌,是以就近向飞鱼帮求援。当下缓缓点头,又哼了一声,说道:“飞鱼帮的总舵在哪里?”那汉子道:“听说是在汉口……”曾埋玉怒道:“胡说,汉口离这里多远?你们那狗屁帮主便能今日到得了?”话一出口,自己也吓了一跳,他素来谦和温谨,吐属驯雅,不料这时竟然“狗屁”二字冲口而出。
那汉子全身一颤,忙道:“飞鱼帮在长江上有二十一家船行,八十三处码头,总舵虽在汉口,但听说飞鱼帮的几位当家却向来各处巡视,不在总舵。想是这几日正好在附近了。”曾埋玉冷冷道:“最后一句,离这里最近的船行、码头在什么地方?”那汉子道:“小人一向只在这镇上厮混,这个却不知道……”言犹未毕,曾埋玉眼中忽露凶光,低声道:“既是这样,留你不得!”倏忽欺近了,反手一掌拍在那汉子头顶。那汉子双目突出,哼都不曾哼一声,便即毙命。
曾埋玉心道:“耽搁了这大半晚,蕤儿不知道已吃了多少苦头了。”想到窦蕤兰落在那帮粗鲁汉子手里受辱的情形,只觉心如刀割。本待要一把火烧了三江帮的总舵,此时却已没了耐心。飘身而出,自去探访附近的船行、码头。他心忧窦蕤兰,整日里不饮不食的寻访打探,至于睡觉更加不用提起。只四日工夫,已是形销骨立,满脸憔悴,全不复昔时翩翩佳公子模样。每过得一刻,便知窦蕤兰无恙的机会小得一分,心中犹如万蛇咬噬,满腹戾气,出手之际便也越来越狠。四日之中,纵横百余里,连挑三家船行、十一处码头,所到之处,但凡飞鱼帮弟子,更无一个活口。只是窦蕤兰固然踪影不见,连余有波竟也犹如凭空消失了一般,更无丝毫消息。
故剑情深(三)
到得第五日上,曾埋玉内力再深,也渐渐支撑不住,只觉头晕眼花,脚步虚浮,心忖:“这般下去,对付飞鱼帮虽不在话下,若碰见铁掌帮的高手,我可要抵挡不住了。”只得寻了一家客栈歇脚。才到门口,店小二便抢出来喝道:“哪里来的叫化子,别在这里妨碍我们做生意。”曾埋玉一怔,低头看时,见自己一袭白衣污秽不堪,果然是一幅邋遢模样,心中苦涩:“我曾埋玉自负书剑风流,文武全才,教主这才赠我‘阆圜明王’的雅号,如今竟变成这般模样,连一个市井间的店小二都瞧不起我。”胸中戾气又生,恨不得随手一掌毙了那小二,手掌挥了尺许,终于强行克制,探手入怀,摸了约五两重的一锭银子,劈手掷在那小二胸前,冷冷道:“给我存在柜上。”
那小二拾起银子,反复验看了半晌,又放在嘴里咬了咬,这才变了脸色,陪笑将曾埋玉引进客栈,开了一间厢房。曾埋玉看了房间,不置可否,只命小二将膳食、洗澡水都送进房去,自己却借了朱笔,在那客栈大门之上绘了个小小火焰记号。他初离帮源洞时,雄心勃勃,只要以一己之力平定明教在湖广的危局,好让教中上下得知,他以弱冠之年出任护教法王绝非幸致。待得窦蕤兰被掳,曾埋玉连觅四日毫无头绪,这才知道一人之力终究有限。这时被迫留暗记向明教湖广分舵求援,于他而言,实是不得已而为之,心中那份沮丧自不待言。
沐浴之后,命那小二去成衣店买了一件新衣换上,对镜一照,虽仍是玉面白衣,却是一脸枯槁,鬓边竟多了几根白发。曾埋玉怔怔半晌,叹了口气,这才用膳。吃得两口,只觉喉中似被什么噎住了,那客栈厨子的烹饪手段虽甚高明,他却难以下咽。忽然胸中一股热血涌将上来,大声叫道:“拿酒来!”那小二急急赶来,面色古怪,说道:“客官,那桌上不是么?”曾埋玉一怔,见托盘上果然放着一角白酒,自己神思不属,先前竟未看见,只得苦笑一声,挥手命那小二退下,提酒向喉便灌。他活了二十余岁,从来没沾过一滴酒,才喝得一口,便被呛得连声咳嗽。但腹中热流有如火炙,瞬息间流遍全身,胸口那股郁塞之气倒似舒展了些。曾埋玉苦笑道:“果然酒能解忧,古人诚不我欺。”一角酒喝完,命小二又上了一角,不觉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