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男儿事长征(第11/14页)

岂料入帐后里间并无一人,明火燎昕,照着两侧将座案几上或满或剩的茶汤,便知军中聚议刚刚散去。

夭绍尴尬地环顾左右,将携来的包裹放在一旁,轻轻咳嗽一声。

“谁?”里帐传来一人的低喝,不等她回答,又冷冷道,“出去!”

夭绍无措地站了一会儿,才道:“是我。”

里帐那人沉默下来,片刻,轻声道:“我就出来。”而后依稀听得衣裳窸窸窣窣的声音,夭绍未想他是在里帐更衣,脸上一烧,正要出帐,鼻间却闻到清苦浓郁的药味,忍不住问:“你受伤了吗?”

他又默然顷刻,才道:“无大碍。”

话音刚落,帘帐哗然微动,他惊讶转头,竟见那女子已走入里帐,目光落在他后背未曾愈合的伤口上,怔然不动。商之侧过身,手臂急急地要伸入衣袖时,不妨衣领上金镶的襟针划过伤口,血再次涌出,瞬间将雪白的里衣染红。

“这并不都是新伤了,为何不治?”夭绍上前止住他穿衣的动作,面无一丝异色,“医患之间还须回避吗?你之前为我治腿疾的时候,怎么又不曾回避?”

商之抿唇无言,仍从榻上取过外袍,罩在身上。夭绍无奈地看着他,从袖中取出素日练武备用的粗布,蒙住双目:“如此,你可自在些?”她将手伸到他面前,轻声说,“把药给我吧,后背那边的伤口你够不着。”

“夭绍……”商之皱眉,“不必了,我稍后让军医来治。”

“你若肯让军医来治就不会拖到今天了。但凡一个鲜卑人都把你当作无伤无痛的神,他们不记得你也是个凡身肉体,难道你自己也忘记了吗?”夭绍轻叹一声,问,“尚,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对我说过的话吗?”

商之怔了怔:“什么?”

“你说,十指连心,而且又是这般地灵活慧巧,就此伤残了岂不可惜?”夭绍柔声劝道,“我当日不过小小指伤你却如此说我,而今你担系鲜卑一脉的荣辱存活,所有鲜卑族人都渴望你的庇佑,你却为何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不愿军心动摇,不愿族人担心,不愿劳烦阿彦,我却是个无所事事的闲人,你也不愿劳烦我吗?”说到这,她顿了顿,微笑道,“就算让我报答你当日治我腿疾之恩也行。”

商之在她的话下无从拒绝,只得拾起榻侧的药瓶,递给她:“有劳。”

他褪了上衣坐在她面前,任她蒙着双目在他的伤处上下摸索。她以清水缓缓擦洗伤痕,而后在掌心洒下药末,揉匀,轻轻覆盖在伤处。

“纱布。”夭绍又伸手。

商之将裁剪好的纱布递给她,夭绍指尖灵活柔软,仅凭着方才一眼的记忆不差分寸地将所有伤处包裹妥当。

商之穿上衣袍,笑了笑:“你近日耳目之聪练得不错。”

“是。”夭绍得意,摘下眼上的粗布,“以后但凡换药诸事,尽可来找我。我的医术虽不比你和阿彦,但也是你们亲自调教出来的,不同军医粗鲁。”她说完想想,又煞有介事地以医者口吻叮嘱,“切记养好旧伤,此外,我不希望你身上的伤再多一处。”

商之微笑道:“好。”

夭绍与他走到外帐,这才问:“阿彦怎么不在这里?”

商之道:“褚绥领了风云骑已至中军,阿彦现在右翼营中。”他唤来一名侍卫入帐,对夭绍道,“让他带你去右翼营帐找阿彦吧。”

“那我就先走了。”夭绍拿过包裹,又将一半的糕点留下,“我做的,你别嫌弃。”

她一笑与侍卫离去,商之望着案上堆叠一处的糕点,拾起一块,放入嘴中。松子裹蒸的糯米含着馥郁果香融化在舌尖,商之闭上眼眸,心中乍暖乍寒,旧事一幕幕掠过眼前,所有的温馨却在不可自抑的心冷中幻成千里冰流,一丝丝地淌过周身血液,凝封所有过往。

风云骑暂歇中军右翼营,侍卫领着夭绍找到郗彦帐中时,阮靳正与他对着案上一张明黄帛书低声密语。褚绥在下首用晚膳,大口嚼咽,吃相毫无,望见夭绍忙抹了抹嘴,起身行礼:“郡主。”

夭绍笑盈盈地受他一礼,抬手虚扶:“劳褚将军多日奔波,辛苦了。”

“不敢。”褚绥低着头,以外臣身份不敢多瞧夭绍一眼,也不便在帐中久待,然心中着实惦记未用完的膳食,趁夭绍和郗彦说话的时候,伸手抓了两个笼饼,告退出帐。

郗彦对夭绍的到来并不惊讶,只是道:“我待会还得去尚那儿,你今夜呆在这里怕不方便。”

“我只是来看看你,稍后还回去。”夭绍将他换洗的衣服取出来,又将糕点装在盘中,送到案上。

阮靳就着茶汤吃了一块点心,赞道:“从不知道谢氏的女子还能下庖厨,且有这样手艺。小夭,你回去也教教你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