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男儿事长征(第10/14页)

次日傍晚,高陵有战报传到中军,却是日前冯翊守将暴毙而亡,把守高陵的狼跋和早已兵陈冯翊城外的拓拔轩前锋营合兵一处,乘乱攻城,血战两日两夜,夺下冯翊。

由此,将北军拒在河东的防线便只剩一座潼关。

眼见前方斥候密报青、兖二州水军已齐集至虎牢关,而石勒的军队却在潼关外久攻不下,夺冯翊之计此时也不可再用,郗彦日日下山忙着与商之、阮靳商讨攻溃潼关对策,自对夭绍这些日子的举动无法多顾。

直到一次夜间行事的时候,听闻夭绍呻吟中有些异常的痛呼,郗彦才觉出事有蹊跷,燃了灯烛一看,却见那本是雪玉一般的肌肤上遍布青紫瘀痕,不由惊怒:“怎么回事?”

夭绍目色有些迷离,怔了一刻才清醒过来,一时不胜羞赧,忙拉过棉被掩住身体,喃喃道:“我上山采药磕的。”

“采药?”郗彦双目微微眯起,烛火映入他的眸底,将他的怀疑和恼意照得清清楚楚。

夭绍侧过头避开他的视线,艰难地道:“我……我和人打架。”

“打架?”郗彦皱眉,正满心不解,却不妨那女子唯恐他再追问下去竟灭了烛火主动纠缠上来,寸缕未着的柔软身体紧紧贴上他的,红唇在试探中触碰他的面颊,又在他粗重的呼吸中移转至他发烫双唇,灵活的舌尖诱惑他肆意纠缠,将他全部的疑惑湮没在她致命的温柔中。

然而她终究忘记他的理智即便能迷乱一刻,却也不可能在此事上放弃追根究底。次日她蒙着双眼掠过正在操练厮杀的沙场时,再次被不长眼横冲直撞的马儿踢到,一时摔倒在地,挣扎着爬起之前,早有人长叹着将她抱起,足尖轻点,越过千军万马,回到竹居。

内室,郗彦帮夭绍抹完去瘀散,看着她满面通红地起身着衣,一言不发。她挪着脚步走到他面前,犹豫了片刻,还是实言相告:“我想去救大哥。”

郗彦神容不动,道:“然后呢?”

“然后?”夭绍抿了抿唇,只得对他说了商之教她练暗处应变的方法。

郗彦听完却颇有些哭笑不得:“尚让你坐高旁听,以心观望沙场躁动,以此练就极静的心神,这才能在暗处应对灵活,却不是让你耳目未聪,便在沙场乱闯一气。”

“是。”她罕见谦逊地低着头,虚心受教。

郗彦望着她,无可奈何地心软于她满面的羞愧和眸中的诚恳,携了她到后山,寻到极为清幽的山崖,领她站在岩石上,道:“尚的方法不适合寻常人去练,你太要强,越噪的境遇下越是心急。今后日日蒙着眼在此静坐五个时辰,也能练就耳目慧敏。”

夭绍吃惊:“就这么简单?”

“简单?”郗彦微微一笑,阖上双眸,衣袂飘飞出去,手臂轻扬,指间便夹带数片悄然飞落的枯叶,“等你做到这一步再说吧。”他挥了挥衣袖,枯叶流线般急速射出,落入繁密的林中。藏在枝桠间的无数飞鸟无辜地扑腾着双翅飞出,在他减弱的力道中惊魂未定地四处飞散。

(六)

十月初,青、兖二州水军已由河内溯流急进至河东,此后由济河渡至分流渭水,不过数日之事。然前方斥候密报传入鲜卑中军,却是青、兖水军于首阳山下安营扎寨的消息。北军水师半途下寨,司马徽所拥诸州府兵于三崤山脉至函谷关连营百里,也无兵动的迹象。商之和郗彦推测水师暂停西进,是因秋末西北风日紧,唯恐鲜卑军火烧漫河,水军到时无可避退,方才停军稍整于河东。而司马徽则以潼关为屏障,意图将鲜卑军牢牢拒于济水以西,拖敌疲惫,以期后发。

双方搏斗心智,虽无烽火连天,却另有乌云摧城的阴郁无底。

郗彦已连日未回竹居,夭绍在深山练武采药,虽从不曾有意去探听天下诸事变动,然沐宗每收到东朝来的一封密信,便总在闲谈岔聊中将中原大势清清楚楚地说给她听。夭绍明白他这样做的背后藏着谁的担忧,也明白谢氏于北朝的部署必然要由自己牵引而出——即便对诸事已心知肚明,她却有意不露声色,徒留沐宗日以继夜地长叹。

这晚入夜前,郗彦又差了离歌上山,说军中事急不回,让夭绍早早休息,不必再等他。

离歌传完话便要离开,夭绍却唤住他道:“稍等。”入室换了男装,将郗彦换洗的衣服打成小包裹,又拿了这日午后做的几份糕点,随离歌一同下了山。

至中军夜色已降,营帐间连绵篝火映透天际。深秋的寒风吹拂面庞,北方山野干燥的空气中溢满粟米蒸熟的香气,想来正是造饭的时刻。

离歌领着夭绍至帅帐前,刚要入内通传,便被一名急匆匆赶来的偏将唤走。离歌临行前道:“彦公子正与主公在里间商事,郡主自行入内并无妨。”话虽如此,夭绍入帐前还是望了望四周守卫。那些人都是久随商之身边的贴身侍卫,对夭绍并不陌生,无一句问询,掀开帘帐便请她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