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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下脚步,我停在她身旁,一起仰望夜空。
我们停在骑楼的末端,往前就是一所中学的围墙。
离她家只剩300公尺,前200公尺是没有骑楼遮雨的人行道。
再走几分钟,就回到她家了。
“以前只要我们在一起,到了该道别时,我总是期待下雨。”
“现在呢?”
“现在也是。”她仰望夜空,说。
我不禁也抬头看着夜空。
咦?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又下雨了耶!”我很兴奋。
“你有带伞,撑伞吧。”
“你刚刚才说这是老天的暗示,是征兆……”
“你有带伞就不算。”她打断我。
“为什么不算?”
“带伞就是一般的雨天,不是老天突然下雨。”
“明明就一样。”我说。
“带伞就是知道可能下雨,那怎么能说是老天突然下雨?”
“你没事叫我带伞干吗?”我很不甘心。
“是你自己要拿伞。”她说,“不信你看一下Line的对话记录。”
我拿出手机翻了翻出门前的对话记录……
“可是你说:好吧。那表示你也要我拿伞啊。”
“你说要拿伞,我又不希望你淋湿,当然说好。”
“可是……”
“撑伞吧。”她说。
“可以假装我没带伞吗?”我说。
“带了就带了,干吗假装?”
“但我的伞好像坏了。”
“明明好端端的。”
“坦白说,伞只是它的伪装,它其实是一把枪。”
“你很有幽默感。”她说,“但别挣扎了,撑伞吧。”
我抬起左脚,把左大腿当作支点,双手用力把伞往大腿一折,
听到咔嚓一声。
“你在干吗?”她吓了一跳。
“这样伞算坏了吧?”我指着被折弯的金属伞柄说。
“神经病。”
“还不算吗?”我说,“没坏就再折,折到它坏。”
“我不想回答无聊的问题。”
“那就再折。”我作势要再折一次。
“喂!”她急忙拉住伞。
“伞算坏了吗?”我再问。
“坏了。”
“伞坏了,老天又突然下雨,这是它给的征兆,要我们多留一会儿。”
“神经病。”但她说完后,却笑了起来。
我们并肩站在骑楼的末端,看着下雨的夜,仿佛在欣赏美景。
斜斜的雨丝,在街灯映照下闪烁着白光或黄光,像金针与银针。
算深夜了,街上很安静,几乎没人影。
雨打地面的细微低沉之声,和偶尔经过的车子溅起水花的飞扬高亢之声,
构成此刻天地间的声响。
“会痛吗?”她问。
“你问我,还是问伞?”
“问伞。”
“伞不会痛,它很爽。它原本以为只能直挺挺的,没想到还可以弯得这么漂亮。”
“可以认真回答吗?”
“噢。很痛。”我却笑了起来。
“你还笑得出来?”
“因为很开心啊。”
“我妈不知道会不会担心。”
“应该会吧。”
“她已经担心三十几年了。”她也笑了起来,“没差这几分钟。”
“你还笑得出来?”
“因为很开心呀。”
“如果不是几分钟,而是几小时呢?”
“在电机系馆躲雨的那半个小时,你也问了我同样的问题。”
“有吗?”
“你对我的记忆既然像完美的艺术品一样,不会有一丝偏差或失误,那么你一定记得我是怎么回答你的。”
“这……”我应该脸红了。
“我希望雨不要停。”她说。
“嗯?”
“我那时这么回答你。”
“抱歉。”我确定脸红了,“真的忘了。”
“这也是我现在的回答。”
梅雨季节的雨,总是连绵而细长,真要完全停,恐怕有点难。
虽然知道她太晚回家不好,虽然也希望她早点回家休息,
但此刻的我,一心只期待梅雨发挥正常水平,连绵不绝。
即使要停,也要苟延残喘。
“只要有一点点雨,就不走?”我问。
“好。”
“真的好?”
“反正我任性,随时想走就会走。”
“你怎么老这样?”我有点激动。
但她却笑了起来。
“你的确变得有些不同。”她说,“以前你总是温温的,无奈接受。现在意见不一致或我的冰冷温度出现时,偶尔会听到你高亢的嗓音,还看见你激动解释的神情。”
“不行吗?”
“可以。但什么年纪了还这么容易激动,这些年的历练到哪儿去啦?”
“因为你不在,所以没有历练。”
“最好是。”
“你是我的菩萨,你才能让我有所历练,修成五蕴皆空。”我说,
“没有你给我历练,我只能成为容易激动的凡夫俗子了。”
“神经病。”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