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荒凉之光(第7/9页)
山风冷冽,古老的婆逻树,传说中释迦牟尼坐化圆寂的古树,祈福的绸带被风吹起无声地翻飞。人出奇的少,于是,在一个瞬间,屋角的铜铃轻轻地摇晃,时空都变得窅远了起来。凉夏长跪在佛前,烛火摇晃,暮鼓晨钟,那尊沉静的大佛,凉夏觉得它是那样美,在古老的岁月里,兀自庄严而迷人。
凉夏默默地跪着,香炉里的香火一点点灭下去,直到有熟悉的声音唤她,“凉夏?”
她惊诧回过头,看到晋浔,和他紧紧挽在手里的叶迦。
叶迦的脸是老去了很多,安宁的眼睛含笑望着凉夏,这一刻的对比让凉夏看清自己的年少气盛,原来心中的一汪深潭从不曾真正安宁过。
晋浔皱着眉头看着凉夏,却什么也没有问,只说,“和我们一起回去吧。”
她多想问问叶迦,你还记得我吗,还记得杭州和那场绝望的初雪吗,还记得那些诗集,那些词句吗,还记得那时绝地重生的自己吗。
叶迦环顾了一下四合,又看了看没有回答略显犹豫的凉夏,说,“我还记得那首诗,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滨,啾啾常有鸟,寂寂更无人。淅淅风吹面,纷纷雪积身。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我们好像都为自己写过伏笔,是不是很称这景色。”
凉夏有些惊讶地看着叶迦,这古诗,她写在给叶迦的一本诗集里,她回答了她,她只能说,“走吧。”
晋浔专心开车,叶迦闭目养神,谁都没有开口说起过去。阳光铺洒下来,凉夏好像看到曾经年少的自己,静静地坐在那里,拘谨地微笑,看着远方的路途,血液里蛰伏着不可言说的激烈。
然而当晚,晋浔给凉夏发了短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的状态很不好。”
凉夏蜷缩在床上,正努力想让自己睡着,不预测明天,不揣测将来,只觉时间从未这样缓慢,她真想伸出手去把所有的时钟和日立都拨到27号,她就再无负累。
27号,她还约了那个叫做桐颜的姑娘见面,不愿改时间,倔强疯长。
最终,她揣着手机睡着了,晋浔的短信滞留在了屏幕上。除了“没事”她不知道如何回答这始终待她善意的男子,仿佛是深重的辜负一般,连同自己,也不能原谅。
5、
她从未想到过恐惧,忽略手术协议上一条一条覆盖整张A4纸的意外与风险,哗啦哗啦签下自己的名字在乱七八糟的单据上,而后飞快冲上二楼的手术室。
坐在等待的人群中,她显得孤单。她没有父母,亦无男友,要独自来处决这恶果。在被叫到号进手术室之前,她请身边不相识的陌生人为自己签上了外婆的名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要写外婆的名字。
她一直急切而平静,只是当她真的看到那扇门一开一合,面目模煳的护士推着轮椅一来一回时,忽而觉得自己在狠狠颤抖,不可遏止。
她只记得静脉穿刺之后,麻醉剂缓缓推注,便失去知觉。
有根弦在她心里,彻底地断开了,连声响都没有发出,于是回声也是寂静的。
她只记得,醒过来之后,旁边床上躺着的女子,轻轻地说,能要就要着,真的到想要却留不住的时候,才知道心疼……眼里,泪水分明。
那一刻,凉夏听到心脏发出了钝重的声响,已经不懂得疼痛,却没有力气微笑或者哭泣。
她说,都会好的,祝福你。
坐在医院的院子里,阳光铺开在廊下,凉夏拉起身上厚厚的驼色风衣的帽子,试着驱除关于护士拎走的医用塑料桶里猩红漂浮物的记忆。
没有痛感不代表不会痛,不代表疼痛不存在,你知道已经有无可复原的创口将日日予你折磨。
她轻轻说了句对不起,蓝天白云,大风的秋天。
而后她看了看表,站起来,拦了一辆车。今天,她是她和桐颜约好的日子。
她在中关村中国书店旁的麦当劳下车,环顾之后去要了一杯热巧克力,而后坐在门口的座椅上等待桐颜出现。她想多吸收一些阳光,好让自己暖和一些。
许多无所事事的时间,她都习惯坐在一边静静看面前经过的一切。许多时候,人群让她愉悦,嗅到鲜活气息而自己不在其中。
她总是会看到许多人,在规整的布景下演一出无声戏,很多时候她觉得这座庞大的城市是寂静的,连喧嚣也不例外。
她看到白到触目的日光下,一个女孩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抱着厚厚一堆资料,挂着相机飞快地冲过马路,而后手忙脚乱地开始摁电话,凉夏的手机开始在口袋里震动。
她接起来说,“你好姑娘,往前看。”
桐颜是社会新闻记者,大学刚刚毕业,正处在新闻理想被消磨的阵痛期。
她把手里的东西卸在旁边的椅子上,说道,“以为能睡个懒觉,一大早又被喊起来去跑临时新闻。昨天是张大爷家的狗丢了,今天是李阿姨要寻找失散的亲人,明天是XX小学新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