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荒凉之光(第5/9页)
信里说,“我犹豫了很久终于决定在故乡下第一场雪之前给自己找个喜欢的安生之处,不然我就没有了冬眠的洞穴了。哦,我是哈尔滨女孩,我的故乡十月份就会下起鹅毛大雪了,我曾经在初雪里摔断过尾巴。好吧,是为椎骨,在公交车上遭遇哄堂大笑,可是我难过委屈得哇哇大哭。我总是说着说着就跑题,我叫桐颜。晚报记者,早出晚归,随时待命,有新闻理想,被现实阉割,专情双子座,没有男人。当然我不介意你有男人。”
她是唯一给她发了正式邮件留下自己联系方式的人,做法保守而礼貌,且,她拥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和有趣的行文。
她们在电话里约了见面,桐颜说,“27号吧,周末,还可以一起饕餮一下。吃相是我最隐私的部分,但是我愿意暴露给你。”说着电话里便有轻微笑声。
27号,凉夏的目光不自觉停在桌上的台历上,今天是21号,不自觉攥紧了搭在键盘上的左手。这一瞬间,她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再松开冰凉手指,她说,好,到时见。
放下电话,凉夏对着日历愣了许久,直到晋浔来拍她说还不走,她才反应迟钝般地点点头,“晋浔我明天请个假。”
“事假?病假?”
“病假,我去做个胃镜,再查一下胆囊。”
晋浔皱了皱眉头,“我陪你去吧。”
凉夏摇了摇头,收十东西起身。
十月的末尾,已非常冷,早上十点,公交车很空,凉夏的双手夹在膝间,坐在横排的位置上,抬起头,摇摇晃晃间好像看到对面以同样姿势端坐的年少的自己,从起点坐到终点。
她生怕碰撞到身边路过的任何一个女人,她们似乎都被同一种气息笼罩着,躲着躲着连脚步都踉跄跌撞起来。在这里,她才知晓,原来每天,都有这么多新鲜的生命将要诞生或者夭折。在这个门里门外,是隔绝悲喜的加减法。
医生说,要么。面无表情,亦无声调,习以为常。
她没有回答,握着病历本,愣了片刻,转身离开。好像一团雾气在心里不断地蔓延,不知道如何吹散,慢慢将自己吞没进去。
凉夏是走回家去的。长长的路,她一步一步走,手塞进兜里,无声无息。这一个多月来的不适,畏寒,嗜睡种种都得到了解答,可是谁来给她一个解答。
如果是在故乡,梧桐叶子会落满了人行道,走上去会有碎裂声,生命便开始往复。可是这里的落叶都是不会发出声音的,你知道的,北方的秋天,阳光多么好,凉夏走着走着只觉得冷得发起抖来。是从心底蔓延出来的凉意,浇透了整个身体,凉夏慢慢在路边蹲下来。
4、
十月二十一号,凉夏用铅笔在日历上圈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开始供暖,光着脚走来走去已经不太合适。
她拉开冰箱看了一会儿,拎出一瓶CHETEAU MARGAUX,是晋浔参加酒会拿来给她的,因为不爱葡萄酒,所以一直只是放在冰箱里,反倒是啤酒续了一次又一次。
没有高脚杯,就用平时喝水用的透明玻璃杯倒了满满一杯,汩汩的深透红色液体涌出来,发酵后的香味,粉饰了夜晚的美好。
凉夏拿着杯子坐到宽阔窗台上,稍稍推开窗子,呼啸的风迅疾地灌了进来,窗帘刷刷飞动起来,灯火容易让人堕落,迎面的风究竟属于一座古都还是一个昭然若新的城市。干枯的运河,相隔的古道,若在古时候,千里的距离,她或许要策马跋涉数月甚或数年之久。
速度让逃离变得容易,因而胆怯与退缩才日益泛滥。
凉夏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拨通苏岩的电话,她并没有准备问候他,也没有准备对他说什么,可是,酒精会燃烧,烧空大脑,放任动作。
等待的过程里,她有一刻希望永远也不要打通,想起淡淡地告诉她自己是在等人的女孩,是否也希望那个人永远也不要出现。
电话接通,传来沉着女声,“你好,苏岩正在打保龄,如果是公事的话我让他回给你。”
这个声音在凉夏的鼓膜里震动来回,她差一点冲口而出,说,“澹苒,好久不见,你还好么。”
时光改变容颜,声音的记忆反尤为清晰。曾经在广播台里日日反复的柔软腔调,真是一点也没有改变。她因声音喜欢过的小琉璃,即使江河埋沙,她也会认出她来。
她只说,“好,我知道了。”
与她在封闭的小广播台里促膝说话的女孩,因为喜欢的男孩子毅然决然离开的小琉璃,那个喝醉酒的夜晚也像今天一样,那时,澹苒悄无声息爱着一个美好的男孩,那时,昭阳还在她的身边。
恍惚一下,时钟走一刻,苏岩的电话回了进来。
她看着屏幕上苏岩两个字,嗫喏咀嚼,普通却好听。接起来,轻轻喂了一声,此刻,并不想和他多说任何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