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荒凉之光(第6/9页)
“还在上海是吗?”
“嗯……”苏岩沉吟了一下,“凉夏,你是要安稳扎根在那里了是吗?我在上海的网络会议上看到你们公司的宣传片,我看到你对着镜头的笑容,虽然那么多人一起露出明眸皓齿,可是我一眼,就认出了你。我想,你大概是不会回来了,是不是。”
“那么你呢。”
“我明天从上海直接去四川,可能要一个月左右。然后大概会留在上海开拓分公司业务,竞聘的压力很大,也许,是个机会,我尝试了,然后很幸运。或许你也可以来上海。”苏岩用平缓的声音叙述自己平铺直叙的事业坦途。
上海。凉夏在十几岁的年华里听小琉璃说过一遍又一遍的名字,“苏岩,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澹苒,她好吗?”
“她……一个月的时间结婚又离婚。为什么要问她。”
“不要告诉她曾经有我的存在,在此之前的日子,就当做没有发生过。就当做我,什么也没有问起,或者你从不曾十到我的盒子。答应我。”凉夏觉得透骨的冷,拉上窗户,窗帘的浮动戛然而止,垂落在她身上,将她完全包裹住,揉一下眼睛,内心酸涩,却是空空的没有眼泪。
就这样沉默了,连呼吸声都一并消失,有些高楼与道路灭灯了,这喧嚣的世界,在万物不知的时刻也沉默成了苍穹。
终于,苏岩说,“你要照顾好自己,有事情就联系我,直接打手机。”
就像凉夏相信时间终会汹涌成宽阔的河流,他们站在对岸,再也得不到泅渡。
凉夏张开口,却觉索然无味,她说,“嗯,知道了,挂了,一路顺风。”
把杯子搁置在窗台上,爬上床去开电脑,卷起被子来取暖,改了一条QQ状态,“如果我已经承担了一半,那么我就能够承担下全部,让这个与你有关的秘密永远死在我这里。”
这是她在酒精酿造的清醒下做出的决定。在她能够忍受的限度内,只字不提,只想飞快地与这生命撇清所有的关系。
晋浔的头像突然闪烁,而她不想应答,只觉得很累。打开硬盘找音乐来填满这屋子和自己的心。
想起那张《梁祝》的黑胶唱片,想起那些卡带与CD,现在,她与所有人一样,沦为懒惰的电子音乐动物,可是翻遍了电脑只觉得兴味索然。就像用了许久许久的ICQ终于被QQ永久地取代了。
随手从装满CD的金属架子上抽出一张,于是就这样,王筝在她的耳朵里唱了一整夜:
你睡着了手掌紧握,脸颊上有浅浅酒窝;
在这一刻我看着你,好多话想说给你听;
如果明天你就长大很多,我会不会觉得不知所措;
你不再想让我握你的手,每天盼望从我掌心挣脱;
你也会爱上一个人,付出很多很多;
你也会守着秘密不肯告诉我;
在一个夜晚,倚着我的肩,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一整夜;
和你一样,我也不懂未来还有什么;
我想替你阻挡风雨和迷雾;
让你的眼睛只看见彩虹,直到有一天,你也变成了我。
凉夏仰面躺在床上,眼泪一颗接一颗,擦去再涌,再擦再落,可是心里,分明没有任何悲伤。
仿佛她与世界也将从此划清界限。
次日,她早早起床,天还没有亮。手机的亮光在黑暗的室内略微有些刺目。昨夜睡前瞥了眼新闻,说今天有狮子座流星雨,中国是尚佳的观测点。关于流星雨被骗的次数太多了,整整一个早晨,凉夏便连头也没抬起一下。
一号线永远是这样繁忙,一站一站地向终点站苹果园靠近,满满当当的车厢渐渐、渐渐就空荡荡起来。许多眼睛,许多手指,许多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以及其疏离的方式搅拌融合蒸发,是北京最老的地铁,排气扇慢悠悠地旋转着。
凉夏的心里又生出了逃离的快感。
又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站台,或者只是喧闹的清晨路边破旧的铁绿色站牌,在最上边,写着终点站,潭柘寺。
车行县城,山路,村庄,山间平原是城市刚刚醒来的样子,烟雾弥漫。
车内空调释放暖气,因而车窗渐渐被细小水滴覆盖,如同相机的雾镜,模煳柔化了沿途的风景。
微凉的山间风团,好像突然吹开了凉夏心里的雾气,只有这惨淡风景,以及美丽而陌生的地名。凉夏在手机上打字,“始终以为破碎的灵魂是可以重新愈合的,不断地自我推翻而后再自我重建,如同西西弗斯的工作,被迫地自愿,那么,不如就坐在那里,慢慢变成时光废墟的一部分。
世界大同,相差无几,山门之后,又是如何的逃遁?拿爱去度众生,剩得舍利,留得清净。自己想要什么,未必清楚,而未必就一定要真的清楚。”
可是,她不知道该把这段话发给谁去,翻找到最后剩下苏岩的名字,嘲笑自己,终于又逐字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