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3/4页)
宣怀风见如此,不好再躺着,缓缓地从床上坐起来,怔了片刻,又给白雪岚找出一个原因来。大概还是今早太扫了他的兴,现在要重新勾起他那点兴头来,不大容易。
这也有个道理。
人又不是洋人制造的打火机,手指随便一拨,就能拨出炽热的火焰。
宣怀风不知所措地闷坐着,便生出些知难而退的想法。然而又一思量,他对我从来是知难而不退的,不管事情多艰难,为了我,他总要绞尽脑汁地做到。
今日虽不能说我陪了他,就能让他如何快活,可我总该尽自己的力量才对,怎么一遇到难关,就只想到退却呢?
这么一件两人间的小事,我尚且不能为他全心去做。若将来遇到大事,又当如何?
所以他就将退却的意思打消了,在床上低头想了片刻,抬起眼对白雪岚问,「你刚才出去有一会了,饿不饿?」
白雪岚说,「我不饿。」
宣怀风说,「你不饿,我倒是饿了。窗边柜子上那碟牛油饼干还剩几块,劳驾你帮我拿过来罢。」
白雪岚为着忍耐欲望,正浑身不自在,一听牛油饼干,表情微微变化,冷笑着问,「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绕着圈子骂人了?」
宣怀风不解道,「我劳驾你拿一碟饼干,怎么就骂你了?」
白雪岚说,「你哪里是要吃饼干,你是讥讽我。早上我不该吃你那美国同学的干醋,白掰碎了几块饼干。你都看在眼里了,故意说着提醒我,是不是?」
宣怀风叫他取饼干,不过是想找一个借口,让他到身边而已,怎料他会想歪了。便笑道,「你太多心了,怎么又扯到我同学身上去?算了,不敢劳你大驾,我自己拿罢。」
就要下床。
白雪岚见他受自己一句冷话,没有一点反抗,可见果然不是故意讥讽的,何况态度又温柔得令人心疼。见他低头找拖鞋,便忍不住赶紧过去,把柜上的饼干碟子端了,拿到他面前来说,「你请用。」
宣怀风其实并不为吃饼干,看他递到面前,拿了一块吃了。吃完一块,看他仍把碟子端着,不能忤其好意,便又捏了一块。
这卖价不菲的牛油饼干,香则香矣,只因为用的是烘烤的制法,水分少,干吃着有些噎喉咙,平时配热茶来吃才好。这时连吃了一多块,喉咙里发干,又不好当着白雪岚的面,把剩下的一大半丢下,只能把饼干放在唇边,沿着边缘,一点点细细地咬着。
白雪岚在旁边偷眼瞅他,见两片蔷薇色的红唇,把一块牛油饼干,慢慢悠悠地含着一点,咬一点,又含进去一点。等吃完了,因为沾着饼干屑,那鲜红幼嫩的舌头怯生生地探出来,又在唇角上湿漉漉地一舔。
白雪岚心里重重呻吟一声,几乎是受了最煎熬的刑罚一般,努力控制着,把饼干碟子往床头柜上一放,不轻不重地问,「这碟子里剩下的,你够不够?要是不够,我打电话叫餐厅再送一碟来。」
宣怀风忙道,「够了,我吃饱了。」
他刚才一分心思在吃饼干,九分心思倒放在白雪岚身上。发现白雪岚瞅着自己,眼神很深邃的样子,鼻息也变得有些沉重了,便有了一点信心,以为白雪岚被扫掉的兴头,总算是回来了一些。真值得庆贺。
不想白雪岚搁了碟子,头就转到另一边去了,连目光都不留在自己身上。
宣怀风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自己竟有些惊疑起来。
开始以为是因为前头把他拒绝了,让他不高兴了。现在看起来,倒未必如此。否则,何至于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对自己摆出一个视而不见的态度?
难道是自己现在这个病恹恹的样子,并不能让他快活,反而让他见而生嫌恶?
世人常云,关心则乱。现在这话用在宣怀风身上,是恰到好处。
一个总被爱人追求需索的人,一朝想主动奉献了,却经了好几番尝试,欲奉献而不可得,自然会对自己生出几分怀疑来。
回想起来,从自己受伤起,白雪岚就非常生气。后来连着几天,不是埋怨自己受伤,就是责备自己太瘦。
人的身体上有伤口,难看不招人喜爱,那是自然的。
然而后来伤口的瘀青也消了,也不见他像从前那样,很坚决地要亲近,这也许是因为瘀青虽然消了,但瘦骨嶙峋的身体,也不能讨人喜欢的缘故罢。
宣怀风越往后想,越有些心淡。
想起野儿透过口风,光这济南城中,就不知有多少白雪岚当年留下的情愫,廖家的小姐看他的眼神,是充满爱慕的。韩小姐更不必说,既有韩家的底蕴,又有摩登女性的新鲜美丽,只要白雪岚点个头,就是一段门当户对,彼此有利的良缘。
自己又给白雪岚带来什么?不过害他挨了他父亲一顿痛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