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来的人(第9/10页)
“她多大年纪?”一阵沉默之后,克里斯汀问。
“哦,大概六十多岁吧,我估计。”
“非常谢谢您告诉我,”克里斯汀用她最为正式的口吻回答,“真让人欣慰。”她在想这个警察是不是打电话来嘲笑她的。
放下电话,她几乎哽咽。那他要跟着她做什么呢?一个女修道院院长。难道她看上去真的像是六十多岁,像个女修道院院长?修道院又是为了什么?安慰,仁爱?庇护?难道他遇到了什么事,只是待在这个国家就给他带来什么不堪忍受的压力;她的网球裙和裸露的双腿让他无力招架,肉欲和金钱似乎俯拾皆是,可无论他转向哪里,这一切又都遥不可及,修女象征着完全相反的、给他最后一击的东西,在他那双近视的眼里,长袍和头巾是否让他想起他故乡的那些女人,那些他能够理解的女人?不过,他已经回到自己的国家去了,离她远得就像是另一个星球;她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了。
但他仍然没有忘记她。春天的时候,她收到一张明信片,贴着一张外国邮票,写着她熟悉的大写字母。正面是一座庙宇的照片。他很好,希望她也很好,他是她的朋友。过了一个月,另一张冲洗出来的照片,他在她家花园里拍的那张寄来了,装在一只封了口的马尼拉纸[15]信封里,里面除了照片别无他物。
克里斯汀的神秘光环不久就消失了;反正她自己也已经不相信了。生活重新变成她一贯期待的样子。她成绩平平地毕业,进入卫生与福利部工作;她表现出色,而且很少遭到性别歧视,因为谁也没把她当成女人。她能负担得起一间宽敞的公寓,只不过她没花多少精力去装修打理。她打网球的次数越来越少;过去是肌肉外面覆盖着薄薄一层脂肪,渐渐变成脂肪底下垫着一点肌肉。她开始时常头疼。
等到停火期限结束,战争的消息开始填满报纸和杂志的时候[16],她才意识到他所在的东方国家究竟是哪一个。她知道那个名字,但是当时没有记住,那是如此微不足道的一个地方;她从来都分不清到底哪个是国名,哪个是人名。
但是,尽管努力回忆,她还是记不起那座城市的名字,明信片也早就找不到了——他的故乡在北方还是南方,是在战场附近还是远处的安全地带?她着了魔一般地购买杂志,一张张地翻看里面所有的照片,阵亡的平民,行军途中的士兵,彩色扩印的或惊恐或愤怒的脸庞,被处决的间谍;她研究地图,收看深夜新闻,对那个遥远的国度和领土几乎变得比她自己的国家还要熟悉。有一两次,她觉得自己能认出他来,可是没有用,他们个个看上去都像他。
最后她只好停下看照片的事。这让她忧心过度,对她没有好处;她开始做噩梦,在梦里,他正从母亲家里的落地玻璃门走进来,穿着他那件破破烂烂的外套,带着一个军用背包,一支来复枪,和一大束色彩斑斓的鲜花。他的微笑一如往常,脸上却有斑斑血迹,模糊了容颜。她把电视机捐了出去,转而读起了十九世纪的小说;特罗洛普[17]和高尔斯华绥[18]是她最喜欢的作家。每当她不由自主想起他的时候,她就告诉自己,他那么精明,头脑机灵,在她的国家都差点待了下来,在他自己的国家,没有了语言障碍,想必也一定可以。她觉得他不会参军,不管是哪一边的军队;他不是那种人,而且据她所知,他也没有特别信仰过哪种主义。他会是某个普普通通的、隐在背景之中的人,像她一样;说不定他成了一名口译员。
[1] 模拟联合国,全球范围的学生活动,高中或大学在校生组成模拟联合国团队,召开模拟联合国会议。最早始于1951年的美国加州大学。
[2] 以下这段对话为法语。
[3] 原文为法语。
[4] 酒店自助餐中用来盛放热食的器皿,有盖,保温。
[5] 位于加拿大东南部,是魁北克最大的城市。
[6] 通过举办晚宴、钢琴比赛等各类活动为交响乐团筹款、协助推广交响乐的团体。作者阿特伍德长期生活的加拿大多伦多市,有1923年成立的多伦多交响乐团志愿者委员会。
[7] 原文为拉丁语。
[8] 阿岗昆公园(Algonquin Park)位于加拿大东部的安大略省,是安大略最古老的省立公园。园内有数千个大小湖泊和露营场地,也是观赏枫叶的最佳地点之一。
[9] 类似“警察捉小偷”的追逐场面,是默片时代喜剧电影的经典桥段之一。在查理·卓别林的《淘金记》、巴斯特·基顿的《将军号》和“美国喜剧电影之父”麦克·塞纳特(Mack Sennett)的作品中都有体现。
[10] 大约20世纪20—70年代,加拿大各省曾颁布一系列规范饮酒的法令,其中一条要求供应酒类的场所分隔成“绅士”(Men’s Only)及“淑女和男伴”(Ladies and Escorts)两个独立区域,分设入口,后者只允许陪同女士前来的男性顾客进入。因为“淑女和男伴”区一般有地毯和桌椅,相对宽敞和卫生,比只能站在吧台前饮酒的“绅士”区受欢迎得多。各省法令的具体内容及起止时间略有差异。加拿大一些历史悠久的酒吧,至今仍保留着当年标识两个入口的指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