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还敢再爱吗?(第6/14页)
戈尔德
跳了几次舞之后,我对整个舞场有所了解了:全舞场只有不多几个真正的高手,亨德瑞克几乎全都认识他们,在舞池里擦肩而过时,他会和他们打招呼,其中有几个高手是一对一对的,他们几乎不和别人跳。戈尔德是整个舞场的高手之一,他一个人来,和不同的女士跳舞。一天在过道中,戈尔德和亨德瑞克打招呼,亨德瑞克把我介绍给戈尔德。乐曲响起来了,戈尔德就势问道:“我陪梅跳一曲行吗?”亨德瑞克笑笑点头。一曲终了,戈尔德和我回到过道,却找不着亨德瑞克,他没有继续站在过道里,已经回到了舞厅最高处我和他的老座位上,也没有看我们,正悠然地抽着烟。戈尔德意犹未尽地说:“梅,那我们再跳几曲。”我兴致勃勃地和戈尔德继续跳舞。自从来到这个舞厅,在以前邀请我跳舞的男士中,亨德瑞克跳得最好,而现在我感受到,戈尔德跳得更好,他跳得更专业,不过从人与人的气场来说,我还是和亨德瑞克更投合,亨德瑞克属于那种更绅士、更含蓄、更文化的类型,坐着的时候怡然自得,谈吐幽默,带着有分寸的搞笑;进到舞池中,跳到出汗的时候,他微微谢顶的前额会锃亮起来,跳到疯狂时,亨德瑞克才眼睛大放光彩,活力四射。戈尔德比亨德瑞克明显年轻一些,开朗直率,热情洋溢。旋转中戈尔德问我:“你舞跳得不错,以前为什么没有看到过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吗?我带你去别的地方跳舞。”
戈尔德和我又跳了几曲就把我送回了座位,他和亨德瑞克又聊了几句,然后离开了。亨德瑞克像了解知己似的对我说:“这个家伙也是舞迷一个,到这里跳舞也有十多年了。
那天晚上我很开心,我和亨德瑞克两个人跳舞很投合,并不刻意追求舞技,而戈尔德那天和我跳了几曲,就明确指出了我跳舞中的不足,我来舞厅跳舞是想放松与锻炼身体的,当然我也是爱美的,很愿意提高自己的舞技。当晚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很奇怪的是电话铃声还响了,没有想到是戈尔德打来的,他在电话那端热情地说:“梅,你的舞跳得好,但是还要提高,我们应该去真正的舞场,社交舞厅是以社交为主的,没有高手。”我答应了,因为戈尔德邀我去专跳阿根廷探戈的舞场,正是我喜欢的。
有了戈尔德每周几次主动的电话和约会,我下决心不去柏林社交咖啡舞厅碰亨德瑞克,尽管我每次去的时候,亨德瑞克都或早或晚会出现。前一段时间与亨德瑞克这种过于默契的交往发展到让我想挣扎的地步,每次相聚,我和亨德瑞克投合又情意绵绵,分手后又成为没有任何约定的陌生人。现在,戈尔德的单纯主动让我很受用。
一天,戈尔德约我周六的下午去他的朋友卡德琳娜家跳舞。到了约定的地铁站口,看到我,戈尔德眼睛放光:“我的上帝,你穿得这么漂亮性感。”
“是周末,又是去跳舞,还有你这么一个好舞伴,我自然得下一番功夫打扮一下啊。”我心情愉悦地向戈尔德眨着眼,同时也恭维他,“看你,格子衬衫牛仔裤,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戈尔德把胳膊伸向我,让我挽着:“走,我亲爱的女士,到那边的点心店,我们还要买些糕点带去。”到了点心店,戈尔德选了五块苹果派、五块巧克力黑森林蛋糕、五块草莓奶油蛋糕,我惊讶地问:“这么多,怎么吃得了?”戈尔德笑着说:“我们不是去跳舞吗?运动了,多吃一点没有关系,吃不了,让朋友家留着明天吃。”路上,我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带什么礼物,并惊讶于戈尔德对朋友的付出:不仅去给朋友义务当舞蹈老师,还带这么多蛋糕。戈尔德认真地对我说:“宝贝,我这可是为自己的老年投资啊,交朋友要用心,我和卡德琳娜在舞厅认识的,交往五六年了,卡德琳娜是好人,她的一家都是好人,我教她和她的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跳舞,和他们全家度过愉快的周末下午,我希望这样的交往和友谊持久,人生需要有共同爱好的朋友。”
跳完舞从卡德琳娜家出来,戈尔德诚恳地要送我回家,我很久没有受到男人这样的呵护了,而且是个讨我喜欢的男人,我同意了。
家,空空旷旷。
我喜欢空旷。家具尽量少,把空间留给儿子玩耍,留给自己旋转舞蹈。我病后,父母来照顾我和儿子,这个空旷宽敞的家曾经有老人的呵护声与唠叨声,有儿子顽皮的笑声,隔三岔五还免不了有儿子骑着小单车在家里横冲直撞的尖叫声……那段时间我感觉不到家里的空旷,有时我甚至觉得没法安静与独处。自从出了云和妹妹的事,父母提前回国了,我动完癌症手术还不到两年就咬着牙病后开始一个人带儿子,这个家恢复了空旷。现在我和云彻底分手了,我的灵魂和身体都空空荡荡,这个家就不是空旷而是空荡寂寞了。戈尔德的到来让我的客厅充实起来,客厅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私密的客人。我斟上两杯红葡萄酒,放上圆舞曲的音乐,酒不醉人人自醉,我的内心和身体都有一种渴望,但是那种渴望被病体深深地锁住了、封住了,但我感觉生命的最深处,更有力量要冲破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