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此时此刻就是你最年轻的一刻(第19/21页)

我喝了汤,立刻觉得有所好转。鼻子通了,喉咙也不再肿痛得厉害。

“你看,”她说,“鸡汤可不仅仅是老女人的鬼扯。”

“我讨厌这种说法,”我说,“老女人的鬼扯。”

“不好意思。”她说。

“没事,不怪你。我只是觉得仔细想想,这句话不仅尖刻,还充满了性别歧视和年龄歧视。难道‘老女人的鬼扯’就一定不可信,就没有科学根据吗?‘老女人的鬼扯’其实是在说,不必理会那个愚蠢的老女人说的话。”

“我从前没想到这层含义。”她说。

“我从前也没想到这层含义,直到后来自己变成了老女人。”

三个月之后,恐怖分子将两架飞机撞上了世贸中心,阿维娃门就这样结束了。人们不再谈论这桩丑闻,新闻的车轮滚滚向前。

那年冬天,阿维娃大学毕业了。她在一间连窗户都没有的大学办公室里接过了毕业证书。

那年春天,她申请了几份工作。她想继续在政府部门或者政治领域工作,可是在南佛罗里达,人人都对她有所耳闻,并且不是什么好名声。即便是没有听说过她的人,只要在谷歌一搜,这事也就泡汤了。她转变择业方向,在公关、市场营销领域找工作,以为这些行业的雇主不会像政府部门那么——我认为比较合适的说法是“把道德奉为圭臬”。但事实并非如此。我得承认,对于她当时的处境,现在的我比当时的我更有同情心。那时候我一心只想让她从家里搬出去,重整旗鼓,开始新的生活。

到了那年夏末,她彻底放弃了。我看见她的时候,她总是漂在家里的游泳池里,任由皮肤晒成深棕色。

“阿维娃,”我说,“你涂防晒霜了吗?”

“没有,妈妈,没事。”

“阿维娃,你这样会把皮肤晒坏的。”

“我不在乎。”她说。

“你应该在乎!”我说,“你只有这一身皮肤。”

“我不在乎。”她说。

她在读《哈利·波特》。我记得当时出版了四册,但我不太确定。我知道成人也会读《哈利·波特》,但我把这看成一种不好的预兆。那些书封面上画着卡通小巫师,在我看来太过幼稚。

“阿维娃,”我说,“既然你这么喜欢看书,要不要考虑申请读研究生?”

“哦,是吗?”她说,“谁愿意给我写推荐信呢?哪所学校不会到网上搜索我的背景呢?”

“那你可以申请法学院。很多背景复杂的人都去读法学院。我看过一个电视节目,一个被判了刑的杀人犯通过函授学习法学课程,想为自己翻案。”

“我又不是杀人犯。”她说,“我是个荡妇,这种罪名没法翻案。”

“你不能永远泡在游泳池里。”

“我不会永远泡在游泳池里,我要漂在游泳池里,而且等我读完第四遍《哈利·波特与密室》,就去洗个澡,然后读第四遍《哈利·波特与阿兹卡班的囚徒》。”

“阿维娃。”我说。

“你自己的工作找得怎么样了?”阿维娃说。

我接下来做的事很不光彩。

真的很不光彩。

我之前从没打过孩子。我走进泳池,用腰带系住的夏季羊绒薄开衫沾了水,在我身边的池水里翻腾。我把浮床从她身下抽出来,《哈利·波特》和阿维娃一起掉进了游泳池。

“妈!”她尖叫起来。

“给我从这个该死的游泳池里出来!”我大喊。

《哈利·波特》沉到了水底,她手脚并用爬回浮床上,于是我再次把它从她身下抽开了。

“妈!你能不能别这么贱!”

我给了她一记耳光。

阿维娃的表情坚如磐石,但紧接着鼻头开始泛红,她哭了起来。

“对不起。”我说。我的确感到很抱歉,我想抱住她,她先是挣扎,但很快便任由我抱住她。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疯了,妈妈,”她说,“他真的爱过我,是不是?”

“是,”我说,“我想他可能真的爱过你。”

如今回想起来,我觉得她那时患上了抑郁症。

我到自己的母亲那里去寻求建议。

“你对待她更像是朋友,而不像个母亲。”妈妈说。

“好吧,”我说,“我怎么才能改变呢?”

“让她从家里搬出去。”她说。

“我不能那样做,”我说,“她到处受排挤。她没有钱,也没有工作。她靠什么生活?”

“她有手、有脚、有头脑。她会想出办法的,我向你保证。”

我不忍心那样对待阿维娃。

“别再为阿维娃担心了,”妈妈说,“多为你自己的生活留点心。总会有出路的,我向你保证,我的女儿。”

不过几个月以后,阿维娃真的搬走了。

她没有征求我的意见,也没有给我留下地址。我只有一个手机号码,她每年会给我打一两次电话。我好像有了一个外孙女。没错,在我看来这是件伤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