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8(第8/10页)
“现在,让我告诉您我知道的是什么。”他说,“我知道,您不结婚就一无所有。我最初是从霍陲那里听来的,他们谈论您——也许您也知道——在伦敦和巴黎阴暗的小书店和出版社里。在他们口中,您就像一件尤异之物:布莱尔那个漂亮小妞,老李训练出来的,像会说话的猴子,给绅士们朗诵香艳段子——可能还不止朗诵那么简单。他们还说了什么我不必多说,您都能猜到。我对这些都无所谓。”他注视着我的眼,然后移开视线,“至少霍陲这人还好点,他觉得我还诚实,这一点对我们比较重要。他带着些怜悯地跟我说了一点关于您的事,您不幸的母亲,您将获得的遗产,还有那些附加条件。我们单身汉常常能听到些关于这类女孩的消息,一百个里头也许就一个值得去追……不过霍陲的消息是准确的,我去查了您母亲的财产,您价值——喔,您知道您身家多少吗,李小姐?”
我迟疑,然后摇了摇头。他说出那数目。那是我舅舅所藏的最贵的书价的几百倍,最便宜的书价的几千倍。那是我知道的唯一的衡量价值的标准。
“这可是一大笔钱。”里弗斯先生说。他盯着我的脸。
我点头。
“如果我们结婚,这笔钱就是我们的了。”他说。
我无语。
“我跟您说实话吧,”他说,“我来布莱尔,本是想走老路子把您搞到手——就是说,勾搭您,让您跟我从您舅舅家私奔,获得您的财产,然后可能再想个法子把您处置了。可不消十分钟我就看出,生活把您造就成了何等人物,我知道老路子绝对行不通;再说,我觉得勾搭对您是种侮辱——它不过是让您成为另一种猎物。我不想那么做。我想做的是,让您自由。”
“您真有骑士风度,”我说,“如果我不想要自由呢?”
他的回答很简单:“我看您求之不得。”
我转过头,怕涌上脸颊的血向他泄露了我的心思。我努力使声音保持着镇定,说道,“您忘了,我的所求在这里完全无关紧要,就像我舅舅的那些书,它们倒也想从书柜里跳出去。他把我变得跟它们一样——”
“是啊,是啊,”他不耐烦地说,“这事你说得够多了。我想你平时大概也常念叨。可是抠这字眼有什么意义?你十七岁,我二十八岁,以前我总觉得我早几年就该发达,过上富贵悠闲的日子了。可现在,你看见了,我也就混到这份儿上:无赖一个,口袋里那几个钱也就够撑过眼前的日子,将来怎么糊口,还得绞尽脑汁。你觉得你活得辛苦?想想我多辛苦!卑鄙下流的勾当我干过不少,每次都以为是最后一次。相信我,死抱着幻想当真理浪费时间这样的事,我可太明白了。”
他举起手,把头发从前额拂开。他苍白的面色、发黑的眼圈,使他看起来突然苍老了许多。他的衣领是软的,被领带系出了皱褶。他的胡须里有一缕灰白。他的喉结,像大多数男人的喉结一样,奇怪地凸出着,教人想一拳击碎。我说,“这是疯话。我看您是疯了——跑到我这儿来,做奸人之告白,妄想我接纳您。”
“可你已经接纳了我。现在还在接纳着呢,你到现在都没叫你贴身女仆。”
“是你迷惑了我。你自己也看到了,我在这里死水一般的生活。”
“你想找些新鲜?何不完全抛弃这种生活,一劳永逸?你能做到的——跟我结婚,就这么简单——眨眼工夫,成了!”
我摇了摇头,“你不可能是认真的。”
“然而我是。”
“你知道我的年纪,我舅舅不会准许你娶我出门。”
他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说,“当然了,我们得使些花招。”
“你想把我也变成奸人?”
他点点头:“是的。不过,我觉得你已经是半个奸人了——别那副表情,别以为我开玩笑,你还不知道全部。”他表情严肃起来,“我给你带来的是一件奇事、大事。我给你的不是普通的妻嫁随夫,俗世间叫作婚姻的那玩意儿,那不过是一张合法霸占和偷窃的许可。我不是跟你要那个,我的意思不是那个。我说的,是自由。那种自由,那种你们女性当中很少有人得到的自由。”
“通过,结婚来获得?”我几乎笑了起来。
“通过在某种特别的条件下进行的结婚这个形式,来获得。”他又拢了拢头发,咽了一下口水。我终于发现,他也是紧张的——比我还紧张。他向我靠得更近些,说,“我想你不是那种胆小怕事、优柔寡断的女孩吧?我想,你的贴身女仆是睡着了,没在门后偷听吧?”
我想到阿格尼丝,想到她的瘀青,我没说话。他用手掩了嘴。
“如果我错看了你,李小姐,我只祈求上帝保佑!”他说,“现在,你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