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4(第10/12页)

你能相信她竟然叫我做这种事吗?——用火钳夹着一块烧着的炭,走下两层楼梯,就为了给那男人点一支晨烟?你能相信,我竟然做了吗?我现在是佣人啊,必须做。绅士看见我经过草坪向他走去,看见我手里拿的东西,大笑起来。

我说,“行了,她叫我拿这个下来给你点烟。你高兴点,她在看呢。你愿意表演,就表演一下啦。”

他的头没动,只是把眼光抬起,望向她窗口。

“她可真好。”他说。

“她对你太好了,我知道。”

他微笑了,就像一位绅士对佣人的微笑,看起来表情和善。我想象着莫德站在窗边望着,呼吸急促。他小声说:

“进展怎样,苏?”

“很好。”我回答说。

“你觉得她爱上我了吗?”

“爱上了,真的。”

他摸出银色烟盒,取出一支烟来。“但她还没跟你说?”

“她没必要说吧。”

他低头靠近炭火。“她信任你吗?”

“我觉得她一定信任我,她没别的朋友了。”

他吸了一口烟,然后叹息似的呼出一口气,吐出的气是蓝色的。他说,“她上钩了。”

他稍稍后退了一步,对我使了个眼色。我明白他的意思,让炭跌到了草坪上,他蹲下身来帮我捡炭。“还有什么?”他说。我小声告诉他关于安眠药,还有她的梦中惊吓。他一边面带微笑地听着,一边用火钳去夹那块炭,最后他夹起它,站起身,把火钳交回我手里,重重地握了一下我拿火钳的手。

“安眠药和梦都是好事,”他小声说,“以后能帮我们。但是现在,你知道现在你的首要任务是什么吗?你得把她看紧了。你得让她喜欢上你。小苏,她是我们的宝石,很快我就能把她撬下来,拿出去变现了!你再坚持一下,”他用平常的声调说了下去。魏先生发现前门开着,从门里走了出来,看看怎么回事,“坚持一下,像这样,炭就不会掉下来烧到李小姐的地毯……”

我对他行了个屈膝礼,他从我身边走开了。然后,当魏先生站在那儿屈屈腿,望着太阳,把假发推上去挠挠头皮时,绅士小声说了最后一句:

“他们在兰特街打赌呢,萨克斯比大娘在你身上押了五镑,赌你能成功。我还要负责替她吻你。”

他噘起嘴唇,做了一个无声的吻,然后他把烟放进嘴里,吐出的烟在清晨的空气里变成蓝色。他对我鞠了一躬,一缕头发掉了下来,他用白净的手把它别到耳后。

我发现,魏先生站在门阶上盯着绅士看,那眼神就像波镇的小伙子们——仿佛不知怎么办,不知是该笑他,还是该揍他。但绅士一直保持着单纯无辜的眼神。他只是抬脸对着太阳舒展了一下身子,好让楼上暗处的莫德能清楚地看见他的脸。

从那以后,每天早晨她都这样望着他抽烟踱步。她站在窗前,头顶着玻璃,然后额头上会留下印记——在她白皙的额头,一个圆圆的、红色的印记。就像得了热病的女孩脸上的红印。我觉得,那印记的颜色,一天比一天更红、更深。

她看着绅士,我看着他们俩。我们三人都在等待着那热病的暴发。

我开始以为需要等两个礼拜,或者三个。但两个礼拜过去了,毫无进展。然后又过了两个礼拜,还是一样。她太能等了,这宅子也太平静如常了。她会从固定的轨道里跳出来一点儿,靠近绅士;他会从他的轨道里偷偷偏离一点儿,靠近她;但是,他俩就这样,又沿着新的轨道滑行起来。我们需要的是这固定运作完全被打翻。

我们需要的是她对我坦白,然后我再推她一把。但是,尽管我在她耳边吹了无数次风——比如什么,里弗斯先生真是个难得的绅士啊;他真是出身良好又英俊体面啊;她舅舅真喜欢他啊;她看起来真喜欢他啊;他看起来也真喜欢她啊;要是一位小姐打算结婚,里弗斯先生这样的人真是合适啊——虽然我无数次给她递上这样的话头儿,让她开口,她却从不接茬。天气又转凉,然后转热。三月了,然后差不多快到四月。到了五月,李先生的画就该装裱完毕,绅士也就该走了。但她还是什么都没说;他也不敢逼得她太紧,他怕走错一步棋,会把她吓回去。

我等得烦躁起来。绅士也开始烦躁。我们都变得急躁紧张——莫德会一次坐上几个钟头,焦躁不安,大宅的钟声也会让她突然惊动,然后让我也跟着惊动一下。当绅士来访的时间接近,她有时会哆嗦一下,侧耳倾听外面的脚步声——然后他的敲门声传来,会使她弹起身来,或者叫出声,或者一个不小心打碎杯子。到了夜里,她会僵直地躺在那里,睁着双眼,或者在梦里念念有词,辗转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