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个梦 归人记(第5/11页)

晓晴笑了笑,不再问什么。广楠手扶着方向盘,却不发动车子,而一个劲地盯住晓晴看,晓晴也默默地回望着他。于是,他的手从方向盘上放下来,压在她的手背上,激动地说:

“晓晴,国外没有适当的男孩子吗?”

晓晴把眼睛调开,深吸了一口气说:

“我只是喜爱独身生活,无拘无束。”

广楠发动了车子。汽车向路上滑行,尘雾又扬了起来。晓晴望着前面的道路说:

“美姿好吗?你们的生活很愉快吧?”

“愉快?”广楠苦笑着,凝视着黄土的公路。

那一天,广楠下了课回家,在客厅里,他看到晓晴和一个女子正坐着谈天。晓晴给他介绍说:

“这是何美姿小姐,我初中时的同学,我请她到我们这儿来玩的。”

他望着美姿,修长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睫毛长而微卷,端正的鼻子下是个不大不小的嘴。一件朴素而略嫌寒伧的蓝布旗袍,裹着的是个诱人的丰满的身子。这是个标准的美人,如果能再加以妆饰,广楠相信她可以艳惊四座。他停留在客厅,和她们略事周旋,美姿很怕说错话,问三句,才答一句,那副腼腼腆腆的样子也还能逗人怜爱。但是,天知道,广楠对她却一点念头都没有转。

这天晚上,晓晴问他:

“你看美姿如何?”

“你是什么意思?”广楠皱着眉说。

“她正合表姨夫的三个条件,”晓晴从容不迫地说,“第一,她是家贫如洗。第二,她只受过初中教育。第三,美丽绝伦。”

广楠抓住了晓晴的手臂,用力握紧,忍着气说:

“不错,你代我想得很周到。”

晓晴抬抬眼睛说:

“她对你不是比我更合适吗?你又不能耐心地等我十年。试试看,和她交交朋友。你会发现她很适合你的。”

“不错,她一定能适合。”广楠用力甩开晓晴的手臂,转身走开了。

三个月之后,他和美姿结了婚。

他婚后一个月,晓晴考取了公费留法,学艺术。两老也认为广楠既婚,晓晴留在家里不大妥当,于是,顺理成章地,晓晴就去了法国。

一晃眼间,十年过去了。晓晴已回国,依然故我,孑然未婚,而他却已儿女成群了。愉快吗?怎么说呢?父亲想得很好,贫穷的女孩子能持家,无知的女孩子会谦虚。但是,美姿进门之后,由赤贫到豪富,她却如同一个暴发户一般,立即作威作福起来,婢女成群,骄奢无状,然后不容公婆,终日吵闹,广楠只得带她分居出去。故宅被炸,两老蒙难,广楠总认为自己不能辞其咎,如果他在老宅子里,两老绝不至于不躲警报。反正,这些事都过去了。愉快吗?他哑然苦笑了。

车子停在一栋西式的洋房前面,房前有一个铁栏杆围着的花园。晓晴下了车,张望着说:

“环境还不错嘛。”

广楠把箱子提了下来,说:

“你知道我们的旧宅已经炸毁了吧?”

“你写信告诉过我,”晓晴说,“全毁了吗?”

“西厢房保存了大部分,你以前住的那间居然丝毫无损,有时,我不痛快的时候就到那间房子里去坐上半天。”

晓晴凝视着他。广楠不禁评然心动,他在她眼睛里看到一丝恻然的柔情。

把车子开进了车房,广楠带着晓晴走进大门,踱进客厅。客厅里的设备是纯西式的,落地的窗帘、沙发椅,和收音机。如今,客厅里是一片零乱,沙发上堆满了孩子的玩具和撕破的书籍、杂志,地上是沙发椅垫、瓜子皮、广柑皮,散着遍地。隔夜的麻将桌子还没有收,骨牌散在桌子和地下。广楠深深地一皱眉,扬着声音喊:

“美姿!美姿!”

根本就没有人应。

广楠又喊:

“张嫂!张嫂!”

喊了半天,一个四十余岁的仆妇,抱着个哇哇大哭的小婴儿走了进来。广楠锁着眉说:

“这客厅是怎么搞的?到现在还没有收拾?”

“忙不赢嘛!”张嫂嘟着嘴,用四川话嚷着,“要抱弟弟,要洗尿片,郎个有时间收拾!”

“阿翠呢?阿翠到哪里去了?”

“太太叫她去买橙子。”

“太太呢?”

“还没起来嘛!”

“去告诉太太,表小姐来了。哦,张嫂,来见见表小姐,倒杯茶水”。

张嫂过来见了晓晴,晓晴从皮包里掏了个预先准备好的红纸包,塞给了张嫂,张嫂眉开眼笑,晓晴又要塞红包给小宝,被广楠硬阻住了。广楠问张嫂:

“表小姐的房间准备好了吧?”

“好了。”

“把表小姐的箱子提进去,再去请太太来。”

张嫂走开后,晓晴坐了下来,解下了系头的纱巾,一头如云的长发披了下来,更增加了几分妩媚。广楠拿出香烟,询问地看看晓晴,晓晴摇摇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