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时间:一九六二年夏(第20/54页)
“早,杨小姐!”
对方似乎有些局促和不自然,但,接着,她就还了他一个宁静的微笑,轻声地说:
“早。”
“我一直想去看你,但不知道你的地址。”他直截了当地说,因为他看到公共汽车已经来了,而他不想再放过这颗小星星,“你的地址是——?”
晓彤有些犹豫,她不知道该不该把地址告诉这个男人,而队伍已向车门口移动,许多同校的同学又用好奇的眼光望着他们,使她情绪紧张。魏如峰不等她回答,就肯定地说:
“这样吧,下午你放学的时候我到你的校门口去接你!”说完,他跳上摩托车,对晓彤笑着挥挥手,说了声“下午见!”就发动车子,向马路上直驰而去。他没有管晓彤同意与否,在他说这句话时,他敏感地觉得晓彤百分之八十会拒绝他,像她这样的女孩,一定把约会看得十分严重,因而,他必须在她可能拒绝的话出口前先跑开去。
下午,魏如峰提前回到家里,他一直惦记着下午那个约会,却又记挂着何慕天和霜霜。家中一切静悄悄的,据阿金的报告,何慕天一天没有走出他的房间,而霜霜也一天没有回家。他有些不安了,这情况未免太不寻常。上了楼,他敲敲何慕天的房门,半天,才听到何慕天的一声:
“进来!”
他推开门走进去,室内的窗帘垂着,显得暗沉沉的,何慕天坐在书桌前的安乐椅中,桌上的烟灰碟里堆满了烟蒂,整个房间都烟雾腾腾。何慕天的脸色看来憔悴而寥落,他望望魏如峰,疲倦地问:
“霜霜呢?”
“阿金说还没有回来。”
何慕天不安地蹙着眉:
“她没有去上学?”
“我想是没有。”
何慕天更加不安了。他移动了一下身子,说:
“打电话到顾家去问问看!”
魏如峰正准备去打电话,何慕天又叫住了他:
“如峰,”他沉吟地说,“我有点话想和你谈,”他指指椅子,示意魏如峰坐下。魏如峰不安地坐了下来,心中在为那颗小星星的约会而焦灼。何慕天喷了一口烟,吐了口长气,又沉思了好久,才说“今天,我想了一整天,关于霜霜。她是个失去母爱的孩子,我又不大会做父亲,我只注意到物质方面满足她,而忽略了她的精神生活。说起来,是我对不住她,我到今天才明白她内心的寂寞,而我又没有力量弥补她心底的空虚。如峰,坦白说,我一直有个愿望……”
何慕天的话没有说完,楼下的电话铃蓦地急响了起来,他们同时倾听着,接着,就听到阿金接电话和惊呼的声音:
“老爷,不好了,小姐出事了,警察局来了电话!”
何慕天和魏如峰同时跳了起来,魏如峰立即冲出房门,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楼梯,从阿金手中接过电话,问清了是第×分局打来的,他听完了,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对苍白着脸站在楼梯上的何慕天说:
“没什么严重,姨夫。只是闯红灯,超速,和没有驾驶执照,具个保就行了。”
“霜霜在哪里?”
“现在被扣在第×分局。”
“那么,你赶快去接她回来吧!”
“我现在就去!”魏如峰话才出口,就猛想起和那颗小星星的约会,看看手表,四点整。他知道晓彤大约四点半放学,他希望把霜霜接回来后还赶得及去赴约。于是,他冲出去,跳上摩托车,风驰电掣地向第×分局赶去。
到了第×分局,一眼就看到门口那辆浅灰色的汽车,走进分局的大门,霜霜正坐在一条长椅子上,大眼睛失神地瞪着门口,头发零乱,脸色苍白,平日的张狂跋扈已一扫而空,反显得十分孤苦无告。看见了魏如峰,她就像个迷途的孩子突然找到了亲人一样,撇了撇嘴,红着眼圈,想哭又竭力忍住。魏如峰走过去,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就和办案人员交涉具保的事。谁知,那些手续竟非常麻烦,办案的警员又絮絮不停地述说霜霜怎样拒捕,连闯三次红灯,出动了他们的摩托车队才把她捉住。又怎样拒绝说出父亲的名字,不肯和警员合作……讲了一大堆牢骚,最后,还愤愤地说:
“我知道何小姐是有钱人家的女儿,超速闯红灯都不在乎,反正有她父亲付罚款,我们也莫奈她何!只是,这样的年纪,整天开着汽车在街上横冲直撞,将来出了事,送到少年组去管训可不是好玩的!现在这些不良少年全是有钱人家的子弟,吃饱了没事干就在外面招摇生事,给我们找麻烦!我们费了大劲去抓,抓了来,家长一个电话,付了罚款,具个保就算了事,明天又要去抓了!我真不明白,家长为什么不好好教训一下他们呢!如果是我的孩子,我就狠揍一顿,关上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