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杀”(第17/19页)

“我问问你啊,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您问。”

“当时冯爱丽的父亲过世,没留下什么话吗?这财产怎么分?这画怎么论?就全给老四了?”

宋新华摇了摇头:“老爷子没说全都给爱丽,他一个当爹的,肯定哪个都疼。无非是爱丽太霸道,就一归置全拿走了。老大、老二、老三都不敢干这事,因为爸爸还在呢,谁也不敢说没死就把东西给分了。老大跟老三也商量过怎么分这东西,说听爸爸的,可最后老头糊涂了,爱丽就说全是她的。”

我叹了口气。

“爱丽,就是栽在她这个霸道上了,对我霸道,对姐姐们霸道,跟她爹也霸道。她骨子当中就是霸道。你说她跟翔子……到底也还是因为她这个霸道。你弄了这么多钱了,你让他碰见,你软弱一下给他五百,不管他吸不吸毒,给他五百不就不会这么被人掐死了吗?她非但不给钱,还骂他、侮辱他,你说……你说……”

后期我们去起赃,也是几经周折。李明翔交代了这个盗车团伙,提供的信息也算有效,何杰被我拉来搞这个案子,他挂帅,我把李昱刚都“借”他了。的确是“借”,何杰原话:“把你那小潮男借我用用。”我说:“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人家是人,不是东西。”他听了还挺生气,说:“刘子承,你什么毛病啊,跟谁学得上纲上线的,你别活半天活回去了,到头来跟‘无头’穿一条裤子。”

他的话说得我挺冤的,我之所以不爱当别人面拆戴天的台,那是给我师父的面子。我怎么看戴天的他们全忘了?

我发现所有的体制内都是这个通病,一方面看不起职称,一方面又暗暗羡慕着职称所带来的名声、利益,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老百姓老说反特权,实际上他们恨的不是特权,而是特权给某人带来的荣耀、利益,要说把这特权给他,他乐不思蜀。这就是人性。

戴天稳坐一把手的交椅,看不惯他的人多了,他没那个能力,德不配位,这是事实。但我们也不能酸他,他溜须拍马那一套一般人真的练不来,吃屎、吃苦,方能成功。吃苦难不难?难。吃屎呢?那都不是难了,一般人根本做不到!

我瞧不上戴天,因为我跟他当真不是一路人。别看我俩师兄师弟的,但也就是因为跟同一个师父。虎父无犬子,我随我师父埋头苦干,戴天心思却根本就不在办案上,但到底也没叫师父折了面子。仕途这条苦路,他也在披荆斩棘攀爬着,虽然大家伙儿都叫他“屁精”吧。

血气方刚的时候我也是极不待见戴天的,那时候也浑蛋,说起话来没遮没拦,没少让他出洋相。这我都不后悔,谁还没年轻过啊?他戴天也活该,他业务不行,我一个当师兄的不说他,让谁说他呢?让师父?快别给师父找事了。可唯独有一件事,我特别后悔,办得真挺缺德。文君那回提那么一嘴,那扎心是真扎心,我没有一刻忘记过这档事。

其实我本意真没存坏心,就是皮,就是犯个小坏。那还是十来年前,我才结婚没两年。戴天有个女朋友,也是公检法系统的,用现在的话来说,那女的“黑化”了,是进入我们视线的涉案人员之一。我也好心“提醒”戴天了,虽然话说得弯酸,但我真是为他好,毕竟这也不能明说,怕打草惊蛇。他不仅不理我,还怼我,我都这么暗示他了,他还犯傻,那可别怪我无情了,也得承认有那么点儿“报复”的意思,我其实明知戴天跟这女的不在一条船上,我还是了解他的,当得了小人当不了坏人,可我还是打着办案的旗号给他上了监听。他不是老想不靠业务吃饭嘛,师兄就教教他做人!跟犯罪嫌疑人扯上关系,我再给他这么一“取证”,我看他还能怎样偷奸耍滑!就是在监听的过程中,我听到“报告媳妇儿,队上急call,欠你的回来加倍奉还!”这句话,滑稽得不像他,他平时不苟言笑,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因为太逗了,我就把这录音截下来放给兄弟们听了,然后这事不胫而走,之后戴天的脸就这么砸在了地上,至今都没拾起来。他“无头”归他“无头”,但他的脸皮又让我给扯下来了,他得多难受啊?

这事影响特别坏。师父还为此把我训了一顿,说:“刘子承,你缺德不缺德?”

我回嘴说:“我没恶意。”

师父反问:“怎么才叫有恶意?不仅跟嫌疑人扯上男女关系,还给广播得尽人皆知,谁都笑他笑得理直气壮,好像他也是涉案人员似的!你这是泼粪啊!毁人清誉这四个字儿,你给我写一百遍,我看你字典里能不能装进这个词儿!”

我知道错了,但天底下没有卖后悔药的,我再怎么后悔也于事无补。幸亏戴天具备吃苦和吃屎的能力,硬是顶着一口气扛下来了。自此之后,我再没当别人面儿撕过他脸皮,因为在那些年前,我就把他的脸皮撕干净了。私底下我俩该怎么掐还怎么掐,但台面上我永远认,算我欠他的。这跟师父都没关系了,是我欠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