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2/6页)

我再也不会有一个家了。

檐下的雨水飞溅了我一身,我没有闪避,人们以诧异的眼光看我,一定觉得这个女人很傻。

我终于在喧嚷中上了计程车。

“美孚。”我松一口气。

总算挨到家。

开着热水龙头“哗哗”地放满浴缸,我摇电话给张允信。

老张“喂”地一声,我鼻子发酸,恍如隔世。

“老张,听见你的声音真好。”

“子君,你回来了?”他讶异,“好忧郁的一把嗓子。”

我说:“老张,过来陪我说说话。”

“刚度完假,怎么精神萎靡?”

我说:“我也不知道。”

“是否见人双双对对,触景伤情?”

“是的,”我胡乱应他。

“好好睡一觉,咱们明天见,你应该累得半死了。”

我唯唯诺诺,也不再勉强他。张允信没有义务照顾我的情绪,他不是撩会工作者。

泡在热水中,我的情绪稳定一点了。

对这个突然而来的低潮。自己也吃惊。

浴后身体几乎累得虚脱,掀开熟悉的被窝,躺下去,也就不省人事了。

第二天电话铃不住地响,我睁开眼睛,看到闹钟,是十一点四十分。我还以为电子钟停了,没理由睡得这么死。但是取过话筒,张允信的声音传来。

“子君,你睡得那么死,吓坏人,我还以为你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直担心一个晚上。”

老好张允信。

“没这么容易。”我闷纳地说。

“出来吧,”他说,“我在作坊等你。”

我套上粗布裤衬衫出门,发觉香港那著名的夏季已经来临,时间过得这么快。

驾大半小时的车子到郊外,一路上听汽车无线电播放靡靡之音。

前程不是很好吗?我同自己说,我身体不是很健康吗?生活不是全不成问题吗?

老张在门口等我。

他家开着幽幽的冷气,我的精神为之一爽。

他看我一眼,“你有心事,子君。”

“我一直有心事。”

“不对,你早已克服前一段不愉快的婚姻,你也算得是个乐天派。来,告诉我,为什么度假回来忽然忧心忡忡。”

“老张,”我的苦水着河水决堤,“我再也没有吸引力,没有人把我当女人,我的一生完蛋了。”

老张愕然,“你不是早已接受这个事实了吗?张三李四要把你当女人来看待,你还不愿意呢。”

我不响。

老张忽然如醍醐灌顶,明白过来,“子君,你看上了某一个男人,是不是?”

“呃——”

“而他无啥表示,是不是?”老张说。

我来个默认。

“子君,你又恋爱了?”他大吃一惊。

“胡说,”我抗议,“我从来没有恋爱过。”

“你与你前夫呢?”

“那时年纪轻,倚赖性大,但凡有人肯照顾我,就嫁过去,什么叫恋爱?”

张摇摇头,“爱过又不是羞耻,何必否认,当然你曾经爱过你前夫。”

我嘲弄地说:“你比我更清楚我自己?”

“旁观者清。”

我把头伏在桌子上。

“子君,你已经三十多岁,憩憩吧,多多保重,谈恋爱可是九死一生的玩意儿。”

“我并没有恋爱。”

“长嗟短叹的,还说不是在恋爱?”

我笑出来,“瞧你乐得那样子的。”

“子君,你现在也挣扎得上岸了,凡事当心点,女人谈恋爱往往一只脚踏在棺材里,危险得很,你当心打入十八层痛苦深渊。”

“我不会的,我非常自爱,又非常胆小。”

“那个男人是谁?”

“什么男人?”

“子君,以咱们的交情,你少在我跟前耍花枪。”

“那男人?呵,那男人,他呀,噢他呀——”

“子君,你太滑稽了。”

“他才与我见过三两次面,是在温哥华认识的。”

“人呢?”

“咦,留在温哥华呀。”

“啊,那你还有一丝生机,子君。”他悲天悯人的语气。

“那时我也不希望唐晶嫁人。”我会心微笑。

张说:“唐晶?她自然应当结婚,人家懂得控制场面,你?你懂什么?你根本不会应付人际关系,而婚姻正是最复杂的一环关系。”

“你放心。”我怅惘地说,“我再也不会有机会进入试炼。”

“女人!”老张摇头晃脑。

“有啥好消息没有?”

“有,华特格尔邀我们设计新的套装瓷器。”

“我脑筋快生锈了。”

“是吗?你的脑筋以前不锈吗?”

“少冷潮热讽的。”

“快想呀。”

“你倒说说看,还有什么是没做过的?”

“你动脑筋,看来他们只需要小巧、讨好、秀气、漂亮的小摆设,精致美观特别,但不需要艺术味太重。”他停一停,“由你来指挥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