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闲睛恨不禁(第5/7页)
尹延年哂道:“嘿,他若非怪物,明姑娘方才脸上又怎会是那种表情?”
“什么表情?”晏荷影问道。尹延年耸了耸肩:“对不住得很,姑娘的那副表情,却恕在下愚鲁,实在是学习不来。”晏荷影恨不能立时找面铜镜来,瞧瞧自己脸上的表情。她心忿尹延年居然敢对赵长安出言不逊,但转念又一想,这个姓尹的,相貌丑陋,衣着敝旧,举止寒酸,一望便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巴佬!
时当宋朝,律有定规:奴仆下人只能着青色。姓尹的不但身着青衫,连称呼也透着一股子的穷劲儿。像这样一个小小家奴,不知赵长安如何了得,原也不足为怪。
她斜睨尹延年道:“算了,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知道赵长安的。你晓不晓得赵长安他还只有十六岁时,就做了何事?”
等了老半天,对方不接腔,她只得自己续道:“他只身远赴西域,在天山的冰峰之巅,一人挑战五老教的六名长老。凭一柄天下无双的奇剑——缘灭剑,剑气纵横,飞掠深渊,一举歼灭了那六个为害武林、荼毒天下的大恶人。从此赵长安便震动了武林,天下皆知!”
“呵呵,这个在下早听过不知几千几万次了,真听得耳朵都起了老茧,你们女孩子家天天就说这个,腻不腻呀?”尹延年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
“他十七岁时,又于西蜀血毒教的圣坛,独力击斩了恶贯满盈的血毒教教主血王苗绝天;一年后再统领百万雄兵,历经三个月,平定了甘平十三州的礼王叛乱;之后又跟臭名昭著、人神共愤的绝情大娘颜如花,决战于天女峰的绝情谷中。四天四夜的血战,许多曾见过颜如花身手的武林高手都说,这次他绝计不能生还了。可是最后,浑身浴血、筋疲力尽、强撑着从谷中走出来的,还是他,天下无双的赵长安!”她滔滔不绝地说着,感觉身体已经飘飘欲仙,但无意间一瞟尹延年,却见他倚在舱壁上,跷着脚,双手拢在袖中,双目微阖,好像已经睡着了。
她立刻火冒三丈,肺都气炸了,怒道:“喂,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呀?”
“呃?”尹延年连忙睁眼,“喔,在听,在听,在下这不是正在洗耳恭听明姑娘说戏吗?却不知明姑娘已经说到哪一出了?”
晏荷影气得七窍生烟:“哪一出?碧色湖赵长安杀死蒋名僧那一出!”
“哦……是那一出呀!”尹延年摇头晃脑,唱歌一般吟道,“碧色湖一战,白衣轻拂,红叶飘飞,剑光更比那湖水凄寒,既映亮了蒋名僧的盲眼,也映亮了赵长安的春衫。蒋名僧临咽气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从此以后,江湖唯有赵长安。”
晏荷影喜得心花怒放:“原来,尹公子你也是晓得碧色湖这惊天地泣鬼神、空前绝后、千秋万世也永远无人能及的一战的啊?”
尹延年当即酸得满口牙都要掉下来了,叹道:“唉!这出戏,在下哪天不听个一遍两遍的?早已是倒背如流了,现在记得倒比四书五经还要熟稔十分。方才在下不过是温习功课罢了,试着背上一遍给明姑娘听听,看在那字句之上,是否有遗漏失误之处?在下现在只是担心,今秋赴京应试,答卷的当儿,可千万莫一不留神把这段神奇的胡话给写到题纸上了:考官若是位女的,倒也好办,说不定她看得欢喜了,还取中了在下;可在下虽孤陋寡闻,却也好像听说过,京城那些主考的官员,常例都是些老爷,若他们见了这些稀奇古怪、莫名其妙的东西,一张蓝榜贴出来,那在下一世的功名前程,岂不是都得馒头掉进稀粥里,泡着汤喝了?”
这笑嘻嘻的一番调侃,真把晏荷影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张粉脸,立刻成了无盐鬼母。她不由得狠戗对方:“我明白了。”
“姑娘明白什么了?”尹延年奇道。
“明白为什么我这里一提赵长安,尹公子那里就酸味冲天。”她嘿嘿冷笑,“你在嫉妒他!唉,其实嘛……这也难怪呀!”她好整以暇地一捋耳后秀发,“想赵长安是何等人物?天潢贵胄、年少英武、武功盖世、文才一流。像这等天下无双的人才,又岂是尹公子及我这等面貌平平、读书平平、身世平平、才具平平、家资平平、阅历平平、样样都平平的凡尘俗人能比得上的?”
她这夹枪带棒的一番“平平”,似说中了尹延年的痛处,他脸色立即便有些不好看了。偏她还要借题发挥:“他不仅武功冠绝天下,人才举世无双,琴棋书画也是一流,而尤擅作诗,七律五言,无不称圣。”说到这儿,她整个人又痴了,眼光迷离,遥注远方,缓缓吟道,“金樽美酒斗十千,欣逢故友长生殿。今日暂别君莫叹,万里天涯比邻间。唉!天下虽大,人才再多,可除了他,谁还能有这样的才情?如此的文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