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闲睛恨不禁(第6/7页)
尹延年霍地起身,掉头就走。晏荷影喝住他:“咦,你怎么啦?”
尹延年头也不回地道:“奴才去王宫膳厨瞧瞧,为宸亲王世子妃准备的晚膳好了没有。若是好了,奴才好伺候尊贵的世子妃用膳。”
“你……你……”晏荷影瞪着舱门,噎得猛翻白眼。
这艘渔船虽寒酸简陋,但船娘的厨艺却大是不俗,三菜一汤,外加两碗热气扑鼻的香粳米饭,令早已前心贴后背的晏荷影大快朵颐,险些连舌头也吃下肚去,立时一扫连日来那肝肠寸断的凄惶之感。
收拾干净桌子,尹延年见她面色红润,气定神闲,显是心境极佳之时,遂趁机提出,待明日二人到金陵,简神医为她治好脚伤之后,他就要与她“就此别过”。
晏荷影一愕,只道他是在说笑,但抬眼一看,便大急道:“不行!万万不行!你要丢下我一个人,这怎么能行?”
尹延年平静以应:“当然,在下不会把明姑娘抛下不管,到时在下会替姑娘捎信回临安家中,请姑娘的家人来接姑娘回去。”
晏荷影一听,更加急火攻心,连连摇头道:“不可以,千万不可以!”尹延年皱眉了:“为什么不可以?”
晏荷影怎好说那些家在临安、名叫明月之类的话都是胡诌?惶急中吐了真言:“因为……我在去东京、或是回家之前,还要去一趟富春江竹隐寺,送件物事给那里的一个和尚。”
尹延年听得实在是头大,说什么也不想跟这个既要上东京会皇亲国戚,又要下江南访大德高僧的大小姐继续纠缠下去了。但见她此刻气急败坏,一副楚楚可怜的娇柔模样,心下颇为不忍,遂改口道:“好了,好了,反正时候还多,行程一事,索性明天一早再说吧。”心中却想:“这位明大小姐年纪不大,性子却是不小,自己惹不起,躲却总还是躲得起的,等明日简神医为她治好毒伤后,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对她道一声‘再会’。”
而晏荷影的心中也是转得飞快:不对,他说什么“明天一早再说”,若明天一早他又提什么“你我就此别过”的话,那可如何得了?她正心中用功,尹延年淡淡地说了几句早些安歇的客气话,然后拱手出舱,带上门自去了。
她意乱如麻,哪能睡得着?一时呆望窗外的潺潺流水,一时又看着跳动的烛火发愣,翻来覆去,眼前都是那张令人一想起来就浑身十万个毛孔一齐冒火的麻子脸。她自出生以来,几曾受过今天这样的取笑调侃?若依了她往日的大小姐脾气,真想一跺脚,跟他说声“再会”。但一想到自己这几天来的经历,再一想到来日,那漫长而充满各种未知之数的凶险旅程,她又觉得那张麻子脸倒也不十分可厌了。且他一笑起来的那副样子,也还是蛮讨人喜欢的。可他既已流露了要“再会”的意图,那要如何才能令他改变主意呢?
她双手支颐,攒眉苦思,忽然,一个绝好的主意闪现在脑中,再细一想,不禁大为得意。一桩心事方才撂下,但却越发的睡不着了。因为另一个人的影子又浮上了心头——赵长安!丰神俊逸、风度翩翩、轻袍缓带、金冠玉履的东京美少年,却令这姑苏少女的一片芳心,万寸柔情,往哪里去安排?
次晨,船娘来助她漱洗,见她面黄眼肿,像被霜打蔫了的秋叶,遂低问:“昨天,你和哥哥拌嘴了?”晏荷影疑问其故。
船娘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其实呀,你的这个哥哥,对你是极好的。就莫提他带你来那天忙的那样儿了,只说在这船.三个晚上,他都是睡在船尾的船板上,也不怕夜里的霜大会冻着……”
晏荷影一怔:“大婶,这尹……他,不是跟大婶您们一起睡?”
“嗨,我家这小渔船,总共只两个舱,前舱我跟我家老头子住了,后舱又被公子你睡了去,哪还有你哥的睡处?”说到这,船娘深深地盯了她一眼,道,“公子,我也是过来人了,一个做女人家的,要能有个这么待你好的人,那也是上辈子不晓得敲穿了多少个木鱼才修来的福气!公子既是和哥哥一道出来了,就再有个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却也还须互相体谅才是。”晏荷影听得一头雾水,船娘也不再多说,收拾了木盆、梳子出舱去了。
又过片刻,她猛然醒悟:“啊哟!大婶,她……是个女子,却把我跟他当成一对私奔的小情人了。”臊得满脸发烧,继而哭笑不得地自语道,“大婶真……真是……”但真是什么,她心里也不明白。又想,没想到尹延年说话虽不中听,人倒还是好的。唉,他居然在船板上睡了三夜,自己跟他萍水相逢,他却如此待自己,也算难能可贵的了,而自己却老是对他凶巴巴的,的确也嫌太过分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