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空城落日影(第32/40页)

张玄真脸上阴翳一闪而过,道:“尊驾何人?”抱着那女孩的左手自然而然紧了一紧,那女孩儿吃痛,登时哇哇大哭起来。窦巧兰立时惊醒,迷迷糊糊道:“怎么了?”忽然见到曾埋玉,登时脸上绯红。张玄真轻轻放她下地,将女孩儿交到她怀中,又道:“尊驾何人?”窦巧兰已道:“曾明王,是方十三让你来的,是么?”张玄真登时大怒,却不发作,只低声道:“原来是曾明王。方教主毕竟还是放她不过么?”

曾埋玉惊疑不定,道:“在下这些年一直在西域,前日方回中土,尚未拜见教主。偶然见到窦姑娘,还道是为人所掳,这才上前动问。原来是在下冒昧了。”张玄真点了点头,并不说话。窦巧兰却道:“曾明王回来了便好。我夫妇才从西川鹤鸣山回来,正要急着回上清宫,这便失陪了。”

曾埋玉见她脸上神气古怪,心中隐隐不安,当着张玄真不便多问,只得退在路旁,让开大路。窦巧兰左手抱着孩子,右手挽着张玄真手臂,从他身畔走过,忽道:“曾明王别急着回江南,先去湖广一趟罢。前些时日蕤儿送信来,说是生了个女孩,曾明王现下赶去,只怕能碰上百日汤饼之会。”说着微微冷笑,更不向曾埋玉瞧上一眼。

曾埋玉陡然间只觉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到了。耳畔似乎有一个接一个的焦雷响过,震得脑中嗡嗡乱响,大路之上人来人往,茶棚中众人兀自指点谈论不休,他却丝毫听不见。总算他数年中屡经磨难,已练就了处变不惊的本领,忙强行吐纳几口,稳住心神,眼前虽然金星乱冒,景物却依稀可辨。怔了半晌,忽然发足向张玄真夫妇追去,赶到近前,伸臂抓向窦巧兰手腕,叫道:“你站住,再说一遍!”

忽然一股大力自侧袭来,拳风刮面如刀,却是张玄真出手,架开了他这一抓。只见张玄真面无表情,冷冷道:“男女有别,明王请自重。”曾埋玉哪里顾得上理他,大声道:“你说清楚!蕤儿嫁人了?嫁给谁了?什么时候的事?教主呢?教主不管吗?你怎么又另嫁旁人了?”

张玄真重重的哼了一声,脸上神情极不好看。窦巧兰脸上微红,伸手在丈夫手背上拍了拍,随即十指交握在一处,向曾埋玉道:“蕤儿在湖广,刚生的女儿,听说叫做钟蕴秀。”曾埋玉一呆,忽然明白过来,怔怔道:“钟相。是钟相。那怎么会?教主明明答允过我的。怎么会?怎么会?”

窦巧兰见他瞬息之间失魂落魄,心中微觉不忍,叹了口气,低声道:“若不是为了蕤儿的事,我也不会……”偷眼向丈夫瞥了一眼,敛容道:“当年你去波斯没过几日,方十三便要将蕤儿嫁与钟相,说道唯有钟相娶了我爹的女儿,才能安抚铁掌帮的几千帮众。我得知之后,和方十三大吵了几架,怪他明知蕤儿和你两情相悦,却还如此安排。谁知……谁知……”说到此处,忽然哽咽。

曾埋玉心乱如麻,哪能接口。张玄真忽道:“我来说罢。巧儿怪方教主慷他人之慨,说道:‘我爹又不是只有一个女儿,你怎不干脆将我嫁给钟相?’这本是一时情急说的气话。谁知方教主冷笑数声,竟然说:‘若是你爹只有你一个女儿,我自然将你嫁给钟相。’唉,这等伤人的言语,又有谁受得了?”

窦巧兰略一定神,又道:“谁料到方十三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然让蕤儿自己答允了这门亲事。你和蕤儿的事,原本只有方十三和我知道。杨天王虽也知道一些,但他和钟相交情甚深,自然也不会多嘴……”眼见曾埋玉如痴如醉,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携了张玄真的手,叹息而去。

故剑情深(大结局)

曾埋玉呆若木鸡的站在大道之旁,任凭身边人来人往,心中浑浑噩噩的,也不知时日之过。倏忽之间清醒过来,只见繁星满天,四下悄然,仿佛天地间只剩了自己一人。腰间寒玉剑的凉意一阵阵透将上来,自腰而肩,自肩而臂,双手双脚,全身上下,没一处不是冰凉彻骨。月亮升起又再沉下,东方渐渐微白,远处鸡鸣之声彼此应和,晓寒袭体彻骨,曾埋玉发梢肩头,尽被露水浸染,不觉打了个冷战,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忽然大叫一声,发足沿大路狂奔而去。

他是江西南丰人士,虽然去国数年,于江西道路仍是知之甚捻。这时不向东回帮源洞,反折向西南。至岳阳明教分舵打听,才知钟相自就任明教光明左使之后,奉方腊之命在鼎州武陵县招诱徒众,早已不在铁掌山。曾埋玉毫不迟疑,连夜动身,便往武陵。于路之上,晓夜不停,饮食俱废。他本来肌肤白皙,犹胜女子,在波斯沙漠之地数年,容色丝毫不损。但这时七情内戕,风尘外侵,数日之间竟然又黑又瘦,更无丝毫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