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空城落日影(第34/40页)
两人交换得数招,曾埋玉战意大盛,心忖:“我若是以寒玉剑胜你,也算不得本事。”双掌翻飞,掌法中隐隐夹杂着剑招,掌势快捷无伦,一股阴寒之气笼罩了丈许方圆。钟相出掌比曾埋玉慢了数倍,但仗着铁掌功夫中威猛之势,丝毫不落下风。二人一别三年,各自勤修苦练,武功都已大进,这时各出全力,一时难分胜负。
杨幺情知这两人动上手,只怕是生死相搏的局面,虽然有心分解,苦于自知武功不及二人,有心无力。只得向刘尧声道:“还傻站着做什么?快去帮源洞请教主给你说情。”刘尧声如梦初醒,忙夺路而逃。曾埋玉怒极,架开钟相一掌,寒玉剑出鞘,刷刷两剑点出,将钟相逼退数步,便要去追刘尧声。忽见杨幺和身挡在身前,牢牢封死去路。曾埋玉不假思索,提手便是一剑指向杨幺胸口。却见杨幺双手下垂,不避不挡,对他雷轰电掣般的一剑恍若不见。曾埋玉一呆,手腕急振,剑尖贴着杨幺胸口肌肤硬生生凝注,怒道:“杨天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幺微笑道:“曾兄弟,你万里迢迢返回中土,又急急的赶来湖广,便是为了杀刘尧声么?”曾埋玉怒道:“关你什么事?”杨幺轻轻拨开他长剑,凑近了几步,悄声道:“你要杀刘尧声还不容易,何必定要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钟左使脸上须不好看。”曾埋玉哼了一声,侧头向钟相瞪视,想要说什么,却觉不易措辞。
杨幺笑嘻嘻的道:“明王离中土数年,与新近的兄弟们彼此不识。想是他们不知好歹,胡乱向明王出手,明王迫于无奈,一时出手失了轻重。所谓不知者不罪,我瞧钟左使也不必太较真了。回头将这些弟子依殉教之例厚葬,再重加抚恤,也就是了。钟左使你瞧怎样?”钟相明知若真要追究曾埋玉残杀教友的罪恶,只怕方腊也是不答应,何况面对曾埋玉终究心中有愧,虽然仍是不满,却也不好不给杨幺面子,只得哼了一声,一言不发。
曾埋玉冷冷向钟相瞪视,神色变幻不定,终于道:“蕤儿在哪里?”钟相低声道:“内子产后受了风寒,在内静养。”曾埋玉身子晃了晃,几乎便要摔倒,杨幺忙上前扶住,曾埋玉奋力挣脱,喝道:“带我去见她!”钟相脸上忽有惭色,却缓缓摇头,低声道:“曾明王,原是我对不起你。但内外有别,我不能让你见她。”曾埋玉大怒,长剑绽动,喝道:“只怕你拦不住我。”
钟相双眼凝视他剑尖,低声道:“是我对不起你。只是明王若要杀我,我也不能束手待毙。明王武功卓绝,我并无胜你的把握,只是明王请三思。你我都是教主得力臂助,眼下教主正要起事江南,你我若为了区区一个女子生死相搏,未免有负教主厚望。”曾埋玉怒不可遏,喝道:“一个女子!一个女子!蕤儿在你心里,只是区区一个女子!”钟相不答,双手缓缓提起,在胸口虚捧成球,脸上黑气忽隐忽现。曾埋玉急怒攻心,哪里有心情与他动手,忽然仰天大叫:“蕤儿!蕤儿!你出来,你出来见我!”
他本来语音清朗,此时提气高呼,声音却既是嘶哑,又是凄厉。声音在钟相府邸上空萦绕不去。良久良久,全无回音,连府中的家丁、教众、来贺的宾客,也都寂然无声。
杨幺见他一付气急败坏的模样,心中恻然,忍不住道:“钟左使……”钟相手一摆,打断他话音,沉声道:“杨天王,我知道你怪我不近人情。这三年中,我日日想着曾明王回来的一天,已不知盘算过多少次了。我想得很清楚,我不能让明王和内子相见。我这也是为了明王好。”
曾埋玉脸上肌肉扭曲,大声叫道:“什么为了我好。钟相,你少在这里假仁假义。今日我若见不到蕤儿,我……我……”钟相道:“你便怎样?”曾埋玉道:“我便将这里杀得鸡犬不留!”
钟相叹了口气,道:“曾明王,我初见你之时,你正在借酒消愁。那时,你便已在湖广血洗了三江、飞鱼两帮。在我心里,只当你是个无知任性的少年人。后来我入了明教,听得兄弟们都说你曾明王乃是有名的谦谦君子,不禁大为诧异。这些年和内子时常聊起……”曾埋玉喝道:“住口!”钟相叹了口气,道:“这些年和她聊得多了,才明白明王的为人。明王是谦谦君子不假,可惜,却是经不得风浪的谦谦君子。”
曾埋玉嘶声道:“你说什么?”钟相叹道:“明王,你少年得志,一切都太顺利了。所以稍有挫折,便管不住自己。得意时节,你能做谦谦君子,失意之时,便乱了方寸。不但跟旁人过不去,更跟自己过不去,丝毫不顾轻重缓急。时隔三年,你竟然还是如此么?你跟蕤儿见了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