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白虎咆哮(第9/17页)
射牙大婶的殖场里,最引以为傲的夜光蘑菇也不过手掌大小,而这儿密密麻麻簇生着的蘑菇丛中,动辄可见脸盆大小的伞盖。
小哎最喜欢在这些夜光蘑菇里打滚,直到身上沾满蘑菇碎片,通体发光。
在小路的尽端,溪流顺着一道悬崖跌落,无声无息地落入黑暗深渊里。
师夷到达这片乐土的时候,造成那场大骚乱的演出者已经回到了地穴深处,她其实什么也没听到,却明显地感到了心神不宁。
她朝瀑布底下爬去,一路上都看到折断的夜光蘑菇。小哎不满地跟在后面,念叨着:“为什么呀?”
借着一丛夜光蘑菇的光亮,她发现了石头裂隙伸出一只黑色的残肢,虽然断了,依然带着可怖的形状和杀气。随后,她又在附近发现到处都是散落的部件,一具受损严重的战斗将风镶嵌在一道深深的岩缝里,她惊惧得心脏剧烈跳动。
在那道裂缝里,她看到了昏迷不醒的云胡不归,他仍然陷在风息子的躯壳里。小哎响亮地笑着说:“哈哈!胡!”
虽然云胡不归自从到了河络地界,受伤仿佛成了常态,但这回比师夷任何一次看到他受的伤都要严重。他僵硬的身躯上糊满了干硬的血,脸上戴了一张红色的面具,座舱里积了小半潭血水,谁的身上能流出这么多血呢?
师夷的脑子里只来回反复着一句话:“哦,他要死了。哦,他要死了。”
她不知道哪来的劲儿,屈身钻入石缝,拔掉云胡满身满脸的风息子藤蔓,将他拖了出来,他的身体内似乎仍有一点点的热气。
师夷抓住他的胳膊,艰难地负到背上,向来路爬去。
向上爬可比下来时难多了,即便对擅长攀爬的河络来说亦是如此,何况她还要负着一个人,只能借助左手和双膝使劲儿。石块夹杂着云母和石英在她脚下跳动着坠落,她不停地下滑,有一次向下滑了十来尺后才及时抓住一块突出的火成岩,停住了身体。
小哎很不服气地观察着师夷的举动,在一旁快速地爬上爬下,示范给师夷看,为什么不能这么灵巧地上下呢?
云胡不归垂在她的背上一动不动,他是否已经死了?恐惧增加了她的力量,她咬着牙一寸寸、一尺尺地挪动。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小路上的,只知道爬回小路的时候,两条胳膊全擦破了,一片指甲折断了,指头上流着血。
在小路上,师夷找了一辆丢弃在路旁的破损矿车,把云胡不归放在上面,开始向地下城拖去。云胡的两条腿太长,只能拖在地上。
她拐出了那条小路,转入一条更大的支路上,然后是一条主路。越来越多的河络开始聚集过来,敬畏地围观云胡焦黑的衣服和覆满全身的血壳。小哎骄傲地趴在云胡的肩膀上,盘着尾巴,好像在共享这份荣耀。
另有一些河络向她后方跑去,去寻找其他幸存者。
就连矿工头火掌舒剌也被惊动了,跑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必须去报告夫环!”
师夷愤怒地叫道:“你们爱去报告谁就报告谁,我只要和他在一起。”她一直紧抱着他,轻轻地摇晃,只要看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过来,”火掌喊了两名矿工,一起帮她把云胡不归抬到路边的工棚里去,“让他们安静地待一会儿。”
那时候,他们已经找到了毒鸦的突击小队中更多的幸存者,散落在方圆十里地的地穴各处。大部分河络受了伤,但是也有几个人连点儿皮毛擦伤都没有,例如铁腿戎卡,只是有点儿吓傻了,直勾勾地盯着路边的矿石堆,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可怕的黑龙、喷火的食人虫之类。
河络们放过了师夷,跑去听幸存者讲述事情经过。
师夷揭开云胡不归身上的衣服,想要摸索他身上的伤口,又害怕此时加上一根指头,都会让他加速死去。
直到这时候,她才想起哭,眼泪像一串银色的雨珠,一颗一颗地砸在云胡的身上,溶化了上面干涸的血,露出了底下的文身。
云胡不归却在这时候醒了过来。“听我说,师夷。”他声音清澈。
是回光返照,要说最后的话了是吗?
师夷紧张地抢在前面说:“不,你什么都不要说。”“听我……”
“我不要听。”
“我不会死,那不是我的血。”
“什么?”她透过眼泪惊疑地看着他。
云胡不归疲惫地说:“我砍了那家伙一刀,是从它伤口里喷出来的血。”师夷破涕为笑,猛地抱紧了云胡不归的身子。
云胡不归开始小心翼翼地吻她的脸,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他在吻走她的眼泪。
她往后退了一步,皱起眉头认真地看他:“云胡不归,你怎么了啊?你的手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