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白虎咆哮(第14/17页)
“就连你也不行?你是影魁。”
“我也不行,”老武士冷笑着放开羽人,“要说岁月教给了我什么,那就是我知道自己不行,而年轻人则在知道这个之前死去。”
他转身用一根大撬棍将斜坡上的垃圾堆翻开,从下面拖出一面涂成朱红色的鼓来,鼓身中部有铜质的四个狰狞鬼头,嘴里吐出铜环,每个鬼头都只有一只眼睛,镶嵌着如血般的红宝石。
布卡从腰上取下一卷新羊皮,开始细心地将皮子绷到鼓面上。
鼓钉是竹子做成的,布卡把它们叼在嘴里,然后一颗一颗地砸到鼓身上。他表情复杂,但动作坚定,井然有序,没有一丝一毫迟疑犹豫的迹象。
7
当日傍晚时分,在火环城之下几千尺深处,不为人知的隐秘黑暗王国中,又回荡起咚咚的鼓声。
鼓声顺着千回百转的岩缝传递到远处。那是来自远古的悲怆曲调,沉重而妖异,苍凉而浑厚,质朴又充满诱惑。
地下的寂静被打破,在一些坑穴里,粗粝的石块被翻起,一只只原本正专心觅食,或在沉睡的沙虫警觉地抬起头来,侧耳倾听这熟悉的召唤。
今天的鼓声更加急迫、躁动,仿佛炉中蕴藏的火焰,仿佛埋藏在心底的欲望。起头的节奏开始加快,一声急过一声,一声叠过一声。这是大地的气息凝聚成的召唤。
一只性急的雄沙虫开始挑衅身边的伙伴,它向四周冲撞、扑腾、撕咬,引起了一连串的厮打,很快整个沙虫群都开始互相咆哮对打。
地层受到强大的压力,不断发出碾磨、断裂和呻吟的声音。沙虫的角冠和环状牙在彼此的厚皮上拉出一道道伤口,经过了一番争斗,划定了彼此的等级和地位后,沙虫群一只接一只地转身,开始向上爬行。
布卡仍然在敲鼓,紧绷的鼓面薄得看得清隐在皮子里的血脉剧烈振动,将阵阵雷声抛向黑暗。他的动作越来越缓慢,越来越艰难,仿佛挥动鼓槌需要耗费巨大的精力。
终于,最重要的地下霸主在鼓声的催促下,也开始行动了。
它是这里最巨大和最古老的生灵,在森林还只是一丛矮树,在夜蛾挖开第一块石头时,它就已经在火山地下漫游了。
在第一批星辰刚刚形成的日子里,它就已经在此游荡。
世界在前进,而它则遗留了下来。
现在它正在慢慢腐朽,因为它太老了,老到无法记住自己的使命。
曾经那些生活在地下的小个子试图和它战斗,但它既不可战胜,又不可毁灭。
此刻,它被再度唤醒,感觉到了在胸腔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它渴望战斗,渴望屠杀,渴望再次品尝鲜血。
随着鼓声的逐渐激昂,布卡的神情却越来越萎靡,他盘腿坐在高高的石塔上,挥动鼓槌的幅度越来越小,终于垂了下去。
忽然,邻近的地穴角落传来一阵响动。
一小块被挖穿的黑色岩块吧嗒一声掉落在地,从某条矿道被挖穿的小窟窿里,钻出了一名矮小的河络矿工。
站在身后护法的云若兮吃了一惊,刚要纵身上前,老布卡轻轻地打了个手势,制止了她。
他语气温柔,对那名矿工说:“沙蛤,你怎么钻到这里来了?”
那名矿工正是小沙蛤,他提着磨秃的铁镐,愣愣地望着老布卡脚下的羊皮鼓,好像石化一般,过了很久,才如梦中惊醒般问:“布卡,是你吗?我们小组在前面遭到沙虫袭击,被赶散了。”
云若兮也对他展颜一笑:“是你。”沙蛤没有笑。
远处传过来一些怪异的呼喊和战斗声,好像旗帜的尾带,飘忽不定。
突然间,一阵悠扬的短笛声飘起,声音甜美、哀伤、迷失,和刚才那阵鼓声带来的一切正好相反,它可以熄灭胸中燃烧的蓝色火焰,可以安抚躁动的心律。
在笛声的抚慰下,战争的噪音逐渐低迷,终止消停了。
沙蛤依然紧盯着老布卡脚下的鼓不放,他看上去很紧张。
老布卡怜悯地看着他:“沙蛤,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沙蛤鼓起勇气问道:“那头鼓,我是说,你脚下那头……是你的吗?”“是我的。”
沙蛤的脸上现出又奇怪又伤心的表情。
“那刚才的鼓声,是你敲出来的?”
“是我敲出来的。”布卡依然承认了。
“可是,你怎么可以这么做?”泪水在沙蛤的大眼睛里打着转,“上周我们死了三名矿工伙伴,前天晚上我们死了两人,昨天又死了四名矿工,还有毒鸦营山和他的许多手下,还有云胡不归,差一点儿就送了命,师夷现在还在照顾他。”
老布卡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很为他们难过。有时候,我们会被迫做一些自己也不想要的事情,这是某种选择——现在,我在你眼中是邪恶的吧,我不在乎被你看见这一切,我做过更糟糕的事。你的成长中需要这个。老天,他们现在把成年礼提得太前了,其实你们还小着呢。你们早晚要经历这些,才会真的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