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狂热(第7/9页)
罗环江湖儿女,行事爽朗,也不推脱,大方在厅上坐了,迎香奉上茶来,龙蒴介绍道:“这位是我娘子,我家香品都是她在做,不知罗兄想要何种香料祭奠?还请细细说来,我娘子好斟酌匹配。”
罗环闻言,又起身朝迎香施礼道:“有劳龙家娘子。我师尊……唉……”他胸中本有千言万语,此刻却都哽在喉头,不知从何说起,只牙关紧咬,眉头深蹙。迎香忙安抚一番,请壮士节哀。罗环低头静默了一阵,长叹口气,道:“江湖粗人,不懂那许多礼数,让两位笑话……我师尊姓苏,名讳上清下云,乃是桂川本地人士,那夜两位见着我们扶棺绕城,便是遵循此地风俗,送灵归故里。师尊数年不曾回乡,如今在外身故,这些怎么都当做到。”
“嗯,我们看见了……”龙蒴浮现冷意,盯着罗环,欲言又止。罗环细察他神色,心下了然,起身道:“主人家莫要疑心,夤夜出城按理说虽有不妥,但我等绝非嘴碎之人,若两位不愿被人得知曾出去过,我这边决意不会透露半句,万请放心。”
龙蒴闻言一笑,点头道:“罗兄果然是江湖上走惯了的,规矩嘛,大家都晓得,也不赘言。既要为令师尊做香料,还请将尊师情况大略讲来,我们有个把握,也好制作匹配的香品。”
罗环应声是,字斟句酌,缓缓将苏公子生平托出。
苏公子大名苏清云,乃是城中苏家大少爷,自幼生得粉雕玉琢,年岁大一些后,更是玉树临风,风姿不凡。苏公子极为聪颖,三岁开蒙读书,五岁上已能吟诗断句,七岁时,已背诵了数百本书在腹内,经史子集无一不通,出口即成文章,下笔如蛟走龙游,老先生看了都不住夸赞。苏公子并非手无缚鸡之力,念书之余还学得一身好武艺,方十岁年纪,已使得一手好拳棒,后又习剑,身轻如燕,腾跃似风,方圆百里内鼎鼎大名的杨武师连赞他骨骼精奇,天资过人,想收了他继承衣钵,奈何苏公子家里盼着他考取功名,执意不许,方才作罢。杨武师爱才,便与他平辈论交,时而相互切磋,还常自嘲道“有此子在,我这二十年功夫算是白练了。”
即便集种种妙处为一身,苏公子却从不恃才傲物,更不仗势欺人,性子谦和内敛,待人接物无一不妥当,十一二岁的年纪,言谈举止已宛如成人,礼数周到,进退合宜。加上苏家当时势力在桂川县可谓独占鳌头,王家、赵家这些皆难以比肩,因此,满城人说起苏公子,都啧啧称奇,赞他天资不凡,龙筋凤骨,日后必有一番大成就。待苏公子到了适婚之龄,上门提亲的更是踏破了门槛,连省城上也来过几拨媒人,满城少女听得“苏公子”三字,皆粉面绯红,杏眼含春,可惜都未入得公子青目。
“如此说来……尊师当真是位不凡人才。”迎香附和道。
罗环神色凄然,摇头扯出一抹苦笑,顿了顿,又道:“可是……就在某一年,师尊从陇头河里救起一名落水孩童后,便……”话未说完,就听得外头有人拍门,并问道:“敢问龙兄在家否?”
“是何捕头的声音。”迎香道,龙蒴点点头,开门将何长顺让进来。迎香不知他来意,怕怠慢了罗环,罗环表示无妨,若也是制香的客人,一并谈了就好;若为其他要紧事,自己先去外头回避也不打紧。何长顺来到厅上,几人见过礼,寒暄几句坐下,何长顺听到罗环名号,微微一愣,问道:“罗兄……莫不就是为苏公子扶灵归来的那位?”
“正是在下,何捕头认得我师尊?”罗环有些诧异。
“幼时曾蒙苏公子救过一命,日日感怀在心,不敢稍忘。”何长顺叹了口气,说起自己少时被苏公子所救的往事,又说父亲为苏公子身故十分难过,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日日去苏家旧宅探望,回来老泪纵横,叹自己没用,不能为恩人尽点心力……讲到此处,罗环轻呼一声,“原来那位每日都来探望的老先生是令尊?”
何长顺点点头,请迎香做些香品,改日去苏家旧宅拜祭供奉,聊尽一点心意。罗环闻言,面上神色又是一黯,众人皆默然不语。片刻后,龙蒴引出话题,请罗环继续谈苏公子生平,他才又接着道:“……那年春寒料峭之际,师尊某日路过陇头河,见有名孩童不慎落水,周围人皆不会水,只能惊叫喝呼,却无人可施救,场面十分危急。师尊连衣衫也不及脱便跃下河中,几番沉浮,将那孩童捞了上来。”
“这……”听到此处,何长顺接口道:“罗兄,我便是当日那名孩童。”
“原来如此。”罗环打量了他片刻,点头道:“甚好,你一切如常,如今更做了捕头,师尊若泉下有知,定也欢喜。”他想了想,说道:“对了,正好要请教何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