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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情。林珊觉得这件事情颇可玩味,不过这会儿她还要多了解一些情况,好消除深藏在心里的恐惧。

父亲寒暄的时候,林珊自己在一旁默默观察。任待燕身高过人,脚步轻盈,还十分年轻。说不上英俊,但眼神机警又热切,十分惹人注目。他扫了林珊一眼,又看向林廓。

“二位英雄,快快请进。”林廓说。林珊心知父亲此刻的焦虑,却帮不了他。“二位可愿意赏光,坐下来喝上一杯?”

“小人今晚当值,”任待燕说话时语调谦和,很有教养。上午他指挥其他士兵,那时的声音可不小,语调也跟现在完全不同。“汉金城的禁军今晚都要当值。”

“可是妾身的缘故?”林珊问。她故意放轻了声音,像是因为受惊,不敢大声说话。

“回夫人话,还有别的事情。”

和他同来的人,身形健硕,肩膀宽阔,一直站在任待燕身后一步之遥。林珊心想,这人看起来很不自在——已经入夜了,这时却受邀来到宗室家宅里。这样大的场面,没准儿他连杯子都不会拿了。林珊并没有多看他,只是稳稳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酒。

“别的事情,那是什么?”林珊问,她不想假装害怕了。这样装也没用,何况自己也不擅长伪装。

这两人很快就会明白,今晚发出邀请的并非林廓,而是林珊本人。这些做法都不合礼数,他们不妨现在就领教一下。

任待燕说:“小人不知。”

“真的?”林珊一挑眉毛,问,“是因为太师宣布要致仕?”

她紧盯着任待燕,看他能不能发现——和理解——自己语调的变化,并且转而注意到自己。这些变化只在一瞬之间。林珊心想,这人明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看起来却如此镇定。她注意到,任待燕的双手十分放松,看不出丝毫坐立不安或是难以自控的样子。

另一个人——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叫什么——看起来警惕得多。先不着急。林珊心想,可她自己绷得太紧,也顾不得玩味这个场面。此时此地,可谓危机四伏。

任待燕说:“回齐夫人,此非小人职责所在,小人不知。小人身在行伍,不过是提刑大人身边……”

“真的?”林珊又问了一遍,这次直接打断他的话。妇人可不该这样说话,也不该说这样的话,“这么说,提刑大人也知道,今早其实并没有人真的想取我性命?”

屋里一片沉默。林珊了解父亲,深知他受到的震惊。

任待燕说:“夫人这话怎讲?”

林珊微微一笑:“我讲什么了?”

“夫人,小人恐怕……小人并不……”

林珊由着他自己声音一点点变小,由着这间装满古董珍玩的房间里出现一次短暂的停顿。作诗比填词更需要停顿的技巧,不过林珊也知道,此处让谈话暂时中断,自有其妙处。

“今早朝我放箭的,想必就是你这位同袍吧?若是这样,你带他来便讲得通了。”

“小人驽钝。”任待燕的声音平静得出奇。

“任将军,我亲眼看着箭飞来。我看见你挡下它,又用盾护住右边。其他人都往左跑,你却朝向右边。是你把其他人引向别处——请问,”林珊转过身,问另一个人,“你有足够时间脱身吗?还有弓呢,扔掉了吗?当然,你必须得扔掉。”

屋里第三次沉默,就连外面的细微声响都能听见。林珊心想,沉默也有不同的浓淡明暗,也有无穷的变化,可不仅仅是没有声音。

那人一声不吭,无助地摊开双手表示反对。任待燕则一直盯着自己。她知道,这回他终于看见自己,并且在估量这个对手了。

于是她直直地迎上任待燕的目光,说:“我写了两封密函,交给驿使送出去了。一封送到御史台,另一封送给父亲和我都信得过的人。一旦我和父亲有什么不测,就会有人把信拆开。反之就一直原封不动。今天上午的事情,信里交代得很详细。”她抿了一口酒,“我想应该让你知道。你真不喝酒?”

接下来的一切让林珊颇感意外。林珊不敢说一定能算准任待燕的反应,但她绝没想到,他会大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任待燕恢复平静,说:“哦,夫人慧眼如炬!”他又露齿一笑,整个脸色随之一变:“夫人大名,在下其实早有耳闻。不过坊间传闻显然并不属实。”

“待燕!”另一个人压低声音,手足无措,十分窘迫——仿佛想在这样安静的屋子里说话,却不要外人听见似的。她心想,这个人简直像是掉进湖心,正拼命扑腾想要上岸。

“主人赏光,”任待燕说,“在下自然要讨一杯酒。”

他高兴的样子让林珊很不自在,不过她还是努力挤出一丝微笑,镇定自若地站起身来,为两人斟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