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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事情办得相当成功,可任待燕在收到请柬之后却变得十分古怪,这可真是让人费解。那女人的父亲只是想邀请他俩到他府上叙一叙。

“他只是想谢谢你,”赵子骥这样对任待燕说道,“能有什么不对?”

“咱们要去的不是他的府上。”任待燕答道。

从两人换衣服开始,任待燕就一直很安静,走在街上脸色也一直很难看。这可不像他呀。任待燕有一样本事,就是能鼓舞士气,让人信心百倍,感觉良好。这么多年,赵子骥不止一次见识过他这一手。可现在,赵子骥跟这位好友并肩前行,却丝毫没有这种感觉……尽管他确实喜欢京师的夜色。

他原本以为自己进了汉金会被吓到的。从荆仙北上的路上,提刑大人事先警告过他们。而且刚进城那十天半个月里确实过得不容易——一座市镇拥有百万人口,要理解这一点可没那么简单。

不过,让赵子骥也感到吃惊的是,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京城了,喜欢这种大隐隐于市的感觉。在这里,一个人可以在大街小巷随意走动,别人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城西有一片人造湖,就在新郑门外面,叫做“金明池”。湖周围还有不少凉亭,其中有一些是为官家和皇亲国戚准备的,不过也有一些供寻常百姓使用,而且这地方整日整夜都可供人游玩,毫无限制。来到这里,可以泛舟湖上,从别的船上买来酒食,听别人吹笛唱歌。

金明池南边是一片花园,名叫“琼林苑”。这片园林占地广大,十分精巧地坐落在众多园林之间。有天早上,赵子骥走到那里,眼前景色让他惊为天地造化之功。

汉金城中有一种古怪的自由。身在如此之多的陌生人之中,不论你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注意你。就算在街角赌钱赔得再惨,也不会有熟人过来看笑话。他和身边这个同伴一样不喜欢输钱,不过赌钱挺好玩儿的,何况赌徒们个个都既狡猾,又有意思。

街上有扒手。赵子骥受过训练,一眼就能认出来。不过他块头结实,又随身带着剑,所以他没啥好担心的。平时出来散步时不用穿貉袖——穿那身行头出来的话,那些赌钱的一准儿收摊走人。

他有一种感觉,就算他们在这里当差好多年,他仍旧能发现一些新鲜玩意儿:卖刀的、卖花的、卖扇子的、卖鸟笼子的。这里有茶室酒楼,勾栏瓦肆,有供人游玩的花园,还有让人偷偷前往的巷弄。有人说,在这里光是用米饭就能做出两百三十道菜来。

赵子骥小时候一直住在村子里,在那里,所有人都知道别人的事情,就算不知道,也能打听出来。然后他当了兵,进了一个又一个兵营,再然后成了水泊寨好汉。而汉金的生活如此不同,简直让赵子骥为之沉醉。

在赵子骥的心底,仍旧藏着自己对任待燕的忠诚。在他内心深处有一种感觉,好像他这一生所扮演的角色,就是竭尽所能地成为那个人的助手,因为任待燕所扮演的角色似乎……这么说吧,任待燕就像是扮演着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而通过他,赵子骥在世间存在的意义也变得至关重要了。

任待燕就能让人有这种感觉。通常这种感觉并不会先露出来。任待燕平常就跟其他人一样,能喝酒,并且不管同谁喝酒,他都不会落下风。而且毫无疑问,他也喜欢青楼女子。

他很好奇任待燕和妓女进了屋会是什么样子。他俩从来都没有一起在同一间屋子里狎过妓,尽管有些人喜欢这样做。任待燕在这方面不喜欢受人打扰,赵子骥觉得自己也是。

不过他这位兄弟眼下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坏心情和让他这样的原因。今晚的夜空也不明朗,汉金城的夜晚被遮掩在灯火和烟雾当中,走在汉金城的街上,连星星都看不清楚。

两人默不作声地走向皇宫,又在宫门口向东转,去了宗亲宅邸。两人在最近的宅门报上姓名。当然,他们今晚也穿着貉袖。司阍态度恭敬,但也小心警惕。今天上午有个宗亲的夫人在御花园里差点遇刺,所有人都不敢有丝毫马虎。

绝大多数人心里都有所恐惧。员外郎林廓一边和女儿等着今晚的贵客,一边在心里想。他的贵客。丈夫出门在外,珊儿不能自己邀请侍卫来家中,所以林廓发出了这份请柬。

恐惧的对象会改变,但恐惧本身一直在那儿。

长久以来,他一直都想试着去了解,他的女儿,硕果仅存的孩子,是怎样做到如此无所畏惧的。这天性或许来自她母亲,或许是母亲祖上传下来的秉性,但肯定不是从他这儿得来的,至少他是这么想的。林廓可算不上勇敢。

除非说像他那样教育女儿本身就可称得上勇敢——林廓可不这样看。如今他把这看成一种自私的行为。他想让自己的孩子能够与自己一同欣赏这个让他感动、为之神往的世界,并且尽管这硕果仅存的孩子是个女儿,他还是不想因此改变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