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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就是这么回事。

“还有,”她冷冰冰地说,“你当初就该把老头子做掉。”

“他就要退下去了!”寇赈大声说道,“这上面早有默契。他想要致仕。他都快瞎了!明明已经是咱们的囊中之物,干吗还要冒险杀他?”

他故意说成“咱们”。在这种情绪之下,他没办法跟夫人吵架。夫人咄咄逼人,而他已然心灰意冷。有时候,这样的交锋会撩起他——和夫人——的兴致,吵到最后,两人会脱光衣服,倒在地上滚成一团,要不就是他坐在那把檀木椅子上,身子靠着椅背,夫人则骑在他身上。不过今天不会。今天她不会想和他鱼水承欢。

突然,一个念头像刀子一样扎进脑中——他可以给自己一个了断。再留一封遗书,恳请官家原谅家中幼子?官家没准儿能允许他们留在汉金,允许他们入朝做官。

可他不想自杀。他不是那种人。玉兰却是,这也是他刚想到的。眼下她就可以轻易开口,让他去死。

她真的开口了。她说:“应该还有时间。”

寇赈腿上一软:“什么意思?”

“要是老头子现在死了,那官家马上就需要有人来顶太宰之位。这个人得是官家熟悉并且治国有方之人。如果这样,那官家没准儿会指派——”

寇赈心中一喜,身上一松,听见夫人说得这么离谱,跟自己想的相差十万八千里,他简直有一点欲望高涨了。

“夫人啊,这样的人汉金城里起码有六七个,其中之一还是杭德金的儿子。”

“杭宪?那小子?”

寇赈一阵苦笑:“他跟我差不多岁数啊,到底是妇人之见。”

“那也只是个小子,任凭他爹摆布。”

听到这话,寇赈越过夫人肩头,看向窗外院子里的树。他静静地说:“我们又何尝不是。”

他看见夫人两只手握成拳头。“你认输了?只等着他们把你发配出去?”

寇赈摆摆手:“不会太难熬的,这我倒是能肯定。咱们顶多被发配江南,回到老家。谪迁之人也可能重返朝廷。杭德金、席文皋都是这样。咱们以前也被流放过。我就是在那时候琢磨出‘花石纲’来的。这你也知道。就连卢琛,当初被赶到零洲岛上,今天上午官家都降旨免他流刑了。”

“什么?不行!他不能……”

她话没说完,看样子颇为震惊。之前寇赈跟她讲过今早发生的事情,说过自己被罢了官,但没说这个。夫人痛恨这个诗人,恨不能将之碎尸万段,不过寇赈一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寇赈惨然一笑。真奇怪。发现夫人的弱点,竟让他如此欣喜。她用力喘着气,不再是那种冷冰冰的样子了。一瞬间,尽管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却突然变得十分可人。这是寇赈的软肋。她就是寇赈的软肋。

过了一会儿,寇赈看见夫人注意到了他身上的变化,就像他方才在夫人身上的发现一样。寇赈心想,在这一点上,他俩真是一对儿。他们俩互相扶持,差一点就位极人臣了。可如今……

夫人朝他迈了一步,轻咬自己的嘴唇。不管旁边有没有人,她从来不会平白无故地做这个动作。这个动作有其含义。

寇赈感到脉搏起了变化。他笑着说:“会没事儿的。眼下或许会过一段苦日子,不过咱们终究是有活路。”

“其他人就不一定了,”夫人说,“你得让我杀个人。”

“别杀老头子。我告诉过你,这太——”

“不是老头子。”

寇赈等她说下去。

“是那个女人。这些事都是她那封信引出来的。”

寇赈又吃了一惊。他紧紧盯着她。

“她可真是丢人,”玉兰继续说道,“把妇道人家的脸都丢尽了。她还说要教咱女儿作诗!”

“什么?有这种事?”

“她俩是在一次宴会上认识的。缇玉说女子不该作诗。这个林珊就笑话她。”

“有这种事?”寇赈重复道。

“如今……如今她又写了封信,给咱家引来这么大的祸事!”

寇赈心想,也不完全是这么回事。可是衣着鲜亮的夫人又迈了一步,走进了亮处。

“确实。”他只想到这句话。

“交给我吧。”玉兰喃喃道。寇赈心想,这句话里有好多层意思。

玉兰一边说,一边走到寇赈面前,伸出纤纤素手,揽下他的头。她咬上他的嘴唇,通常他们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开始。通常,她会吸他的血。

“在这儿?在堂屋里?”

“就在这儿,现在就要,老爷。”夫人在寇赈耳边低语。她的舌头舔舐着他,她的双手动起来,抚摸着他,除去他的衣服。

来呀,老爷。在庭院的另一头,那些为寇赈洗净身子、扑了香粉的年轻漂亮的婢妾,正在为命途的突转而痛哭不已。秋日的阳光透过西墙的窗户照进屋里,时间已经靠近黄昏。今晚,汉金城里会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