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奇祸(第12/19页)

唐荷默默地想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说:“你是对的。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我知道,你的确是个有头脑的人,也许只有你才能解除压在整个长门身上的困厄。你应该去做这件事。”

安星眠点了点头,在桌上放下一枚金铢,站起身来,向客栈的方向走去。他很想回头,很想再看一眼唐荷,因为他知道,以后自己或许再也没有机会和这个女子见面了。但最终他还是没有回头,所以他也没法看到,唐荷在他背后悄悄地擦了一下眼睛。

从南淮到云中,如果一直走陆路,会是一条很漫长而辛苦的路,但如果走水路,就会舒服很多。我们的安公子腰缠万贯,自然是租了一条来自云中的舒适的游船,沿着建水一路向东,倒也舒适惬意。以他的行事做派,就算真告诉别人他是一个长门僧,只怕也不会有人相信,何况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修行者,并非一个成名的夫子,甚至还没有离开自己的导师独立游历,除了青石城那几个挨打的军官外,根本就没有人听说过他的名字。所以这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状况,相当安全。

只是其他的长门僧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如前所述,长门只是具有同一信仰的人群的一个统称,并不是一个具有严密组织形式的教派团体,彼此之间的联络也都十分不便。当皇帝发起了这场针对长门僧的抓捕行动之后,绝大多数长门僧都并不知情。他们依然静静地做着自己的苦修,在需要的时候现身去帮助穷苦的人们,并且从来没有试图掩饰自己的身份,陋衣草履、粗麻腰带就是最好的记认。而且由于抓捕行动并没有对普通民众公开,他们也不能从自己的帮助对象那里得到警告。所以当“皇帝下令逮捕长门僧”这一消息在长门内部传开的时候,已经有相当数量的修士被抓了起来。

剩下的人自然只能暂时换装并且躲起来。但长门是一个苦修的行当,除了安星眠这样的异类,几乎所有长门僧身边都没有任何积蓄的钱财。如果不能像往常那样通过教授民众生产知识来换取最基本的物资,他们就完全失去了生活来源,因此陷入困境中。而且在历史上首次经受打压清洗之后,即便是性情再平和宽厚的长门僧,也会自然而然对身边的陌生人产生怀疑,寻找天藏宗的历程注定充满艰辛。

安星眠自然早就考虑到了各种各样的困难状况,但一言既出,就绝不容反悔。云中城他过去从来没去过,但也对这座城市的面貌有所耳闻。云中是宛州第三大城市,仅次于南淮和淮安,靠着内河航运的发达,商业相当繁茂。而这座城市最有名气的一点在于,城里生活着很多的河络。

“人们一提起河络,总说他们是住在地下城里的小矮人,其实这话不确切,”游船的船主是个健谈的中年人,向安星眠热情地介绍着他的家乡,“其实很多河络也会选择在地面的城市里居住,我们云中就有不少这样的河络。听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整个云中有四分之一的人口都是河络呢!不过后来老是打仗,人类和河络打得也厉害,慢慢河络就少了很多了。”

“那些河络,在云中城里怎么讨生活呢?”安星眠饶有兴味地问。

“河络的手巧啊,锻造、雕刻什么的都比我们人类强多了,”船主说,“过去的时候,在云中城,你基本都找不到人类开的铁匠铺子——生意全被河络抢走啦!云中有句俗语,叫做‘河络门前玩铁锤’,就是专门用来讥讽那些不自量力的人的。”

两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船主又补充说:“不过后来经过历次战争,人类和河络的关系就慢慢越来越坏了。到了上一次战争的时候,人类的皇帝下了命令,禁止云中城的河络铸造任何兵器,当时有很多河络因为违抗命令都被捕甚至被杀了。战争结束后,虽然这条禁令被废止了,但河络们兴许是不愿意把自己的好兵器再提供给人类,便再也没有在云中开兵器铺了,他们的铁匠铺都是做一些和兵器无关的东西,像是厨具、木工用具什么的。”

此时游船沿着建水走了半个月,距离云中只剩下最后半天的行程了。安星眠看着船舷下激起的白色浪花,装作不经意地问:“对了,你知道云中僧院吗?”

“僧院?那是长门僧修行的地方吧?”船主愣了愣神,“真是难得啊,居然有人会打听起僧院的事情来,没错的,云中城以前是有过那么一间僧院,不过后来垮了,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吧,后来也一直再没有新的僧院开张了。”

垮了和开张。船主使用了两个适合用于商业场所的词汇,好像那不是僧院而是什么饭馆酒楼,但安星眠能理会这个意思,所谓垮了,也就是荒废了、解散了。但他注意到了这个时间,云中僧院的消失竟然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也就是说,老流浪汉李翰离开僧院的时间至少也有二十多年了。看来这当中会牵扯到一些蒙尘许久的陈年旧事,要挖掘起来恐怕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