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第2/4页)
是的,大祸刚过,那些赔得血本无归的外乡人要走了。但走之前,谁都急着把手里还存留的货抛掉,更有些人不得不把珍藏多年的宝贝卖了攒路费,此是不下手更待何时?于是老家伙当即下令升起绞杀号,浩浩荡荡直接降落在桫椤城市集中央。
这是四十年来第一艘造访桫椤城的非属王权的浮空舟,顿时把没走的人全吸引了过来。虽然大令尹派遣侍卫们前来拿人,奈何人心早散了。老家伙慷慨地给每个侍卫一串贝,人人眉开眼笑,哪里还管他做不做买卖?有好几名侍卫甚至当场自告奋勇当起了护卫,连打带踢,倒是轻车熟路。大令尹无可奈何,留下的侍卫们又忙于撤离王族宗亲,只得任其胡来。
如此一天下来,收的货和宝贝被平常一年的还多。四兄弟乐得饭都忘了吃,又赶紧一口气买下半条街存放货物,与几支马队定下死约,待雪消春来之际,再来搬运。
当然,买卖归买卖,人情是人情。对那些连随身衣物都没带出来的人,一律每人送两件御寒衣服,两串贝,让其归家。众人感激万分,多在浮空舟外遥拜行礼,一宿之内,老家伙就收了四十几把骨柄小刀。这是巴国之风,今后只要持有此刀,在巴国境内便是受人尊敬的贵客。
老家伙让老四收好了,严厉地道:“仔细收好,懂吗?这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可不能辜负!以后巴国的生意就出落在这上头了!”
忙碌了两天,桫椤城的狗都差不多收干净了。第三天的中午,蜀国宗亲灰溜溜地下山去了。到第四天天明时分,最后一批马队也将要离开这座城池。
许多人大半辈子都在这里忙活,眼见桫椤城就要变成一座孤城,往日的热闹场面也许永不会再出现,都是心中不忍。半夜里,城里燃起了一堆火。
火在市集中央静静燃烧,越烧越大,烟尘滚滚向上,无数火星随着烟升腾而起。雪已经停了,天幕压得很底,四野冰冷。风声一会儿象狼嚎,一会儿又如虎啸,尽情奚落那些城楼上光光的旗杆。
没有往常架在火上烧得吱吱冒油的牛羊、没有酸甜的果酒,更无艳丽的祝蹈之女舞蹈。然而静悄悄的,一个接一个,尚在城内的人慢慢聚拢过来,沉默不语地围坐在火堆边上。这样冰冷的夜里,大多数人裹得连口鼻都遮住,只有一双双疲惫的眼睛在四处张望,看火堆,看火堆对面并不相识的人,看那些人身后光影模煳的石头墙壁,残破的栅栏,业已弯曲的竹子编的装卸支架,水井上平时毫不在意的小小的祀龛……
“他们想要记住些什么呢。可惜最后什么也记不住……”十几丈外,老家伙低声叹了口气。老四正忙着把最后一批要搬走的货扛进绞杀号的底舱,听见老家伙说话,回头瞧了一阵。他耸耸肩头,道:“是么?这儿有什么好?要走便走了罢!”
老家伙拍他脑袋:“你懂个屁!人只有短短几十年,这世上最难离的便是故土。到这份上,谁他妈乐意?快些弄进去,叫老二老三活动活动,准备升空走人了。”
老四奇道:“现在?天黑前你不是还说明天早上才走吗?还有些人的货没收……”
老家伙压低声音道:“夜长梦多!这城里能走的人早走了,留下的都是穷疯了的,连走路的钱都没有,还能有什么货?那是说来让他们安心的,真要干出什么事,我们几个可别想顶住……快些!”
老四进去不久,主帆就上升了一半。这个时候风很大,老二又张开了两扇侧向定风帆。风帆鼓得浑圆,拉得绞杀号向后移动了一丈左右,锚链绷得笔直,发出轻微的扑扑声,船首高高翘起。
黑夜中并没有人注意到绞杀号的这些变化,即使有人发现,但照常理,只有疯子才敢在房屋如此密集的地方趁夜起飞,所以也只会当它在例行检查——对这一点老家伙非常放心,因为只有他才知道绞杀号的风帆有多么灵活,多么凶蛮强劲。
老家伙纵身跳上绞杀号的主翼,顺着突前的翼身走到船尾,穿过一人多高的舵与船身间的空隙,又跳上另一边的主翼。走上两步,顺着一排船身上的凹沟爬上船嵴。为了更灵便的操纵主帆,绞杀号的主帆外围绳索多达十二根。老家伙一一拉扯两下,直到确信每一根绳索都扎得牢实,才几步走到船嵴最高处,往下一跳,跳到了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