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谋兵(第8/16页)
夭绍恨恨盯他一眼:“你让我掐了试试。”
郗彦无言,撩袍在案侧坐下,拉开她的手,看了看那细白肌肤上赫然醒目的五指痕迹,忍不住叹息:“夜深至此,你怎么会来营中?”
夭绍心中原本酝酿了诸般柔情,却在方才那冰凉五指扼上咽喉的一刻尽数消散,此时纵见他恢复了往日的温润柔和,余怒还是未消,因此冷冷道:“我来与你道别。”
“什么?”郗彦一怔。
夭绍抽出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淡淡道:“你不是要出征了吗?我先搬去江夏城云阁住着。”
“如此,”郗彦松口气,并不询问她如何得知出征之事,只微笑道,“我明日遣人送你和丹参、白芷回城中。”
夭绍却道:“不必,今日下午我已让人将丹参他们送回宋渊大人身边了,明日一早我也自会动身。郗元帅军务紧要,无须多顾小女子的去留。”
郗彦听她话语虽冷漠,然行止周全却分明处处顾及自己,唇角不禁一扬,目光又瞥见一侧摆放的包裹,见其中都是他二人在静竺谷换洗的衣物,笑了笑:“原来你连行李都收拾好了?是要连夜回江夏?”
“你!”夭绍瞪着他,又恨又气,豁然起身。
“外面雨水未止,路上泥泞难行,”郗彦笑意轻轻,不慌不忙道,“今夜先歇于此处吧。”
夭绍再瞪他一眼,却望到他温柔的目光,忽然气短,微微垂头,抿着唇不语。
郗彦静望住她浅浅发红的面庞,已知她今夜来意,心头骤有暖流而过,忍不住伸臂将她拉入怀中,柔声道:“帅帐是何等重要的军机之所,常人不可随意进出。即使是你,也不能任意胡来。不过方才我是过于紧张了些,误伤了你,是我不对,原谅我吧。”
夭绍犹豫了一会,终于低声道:“我不怪你。”转念想想,又很委屈很颓然,“而且如你方才所说,做错事的貌似是我。”
郗彦微笑,抚了抚她柔顺的乌发,轻声道:“脖上还疼吗?”
夭绍无话可说了,横他一眼,仍是道:“你让我掐掐就知道了。”话虽如此,她也没有再纠缠,安静依在他胸前。时已深夜,夭绍这一日劳累甚多,心境一旦平和下来,便觉倦意阵阵袭来,但感困顿纠缠眼皮时,想起一事,忙微微一挣离开他的怀抱,目光不安地,转顾里帐四周:“今夜我睡哪里?”
帐中只有一榻,二人对望一眼,俱有些局促。郗彦难得地尴尬起来,道:“你先睡吧,我还要看书。”转身要离开时,衣袖却被人轻轻扯住,他回过头,见到那女子早已绯霞满面。
“你分明也很累了,”夭绍低着头,艰难地道,“我并不介意……”
言至此处,再鼓足勇气,却也说不下去。郗彦望她须臾,淡淡一笑,转身熄灭烛火。帐中暗下来的一霎,身后女子明显呼吸一滞。郗彦也不多言,拉着她径往长榻走去。感受到掌心所握的手指愈来愈凉,郗彦紧了紧手掌,抱着她躺下,只褪了长靴,并未解衣。
二人静静躺在榻上,彼此呼吸可闻。郗彦转过头,看着夭绍在黑暗中益发明亮清澈的双眸,于她耳畔轻声一笑:“只是这样陪着我,就很好了。”
他以唇轻轻吻了吻她柔软的面颊,将她揽在怀中,紧紧地,却不妄动分毫。
温热的气息一缕缕拂过脸庞,夭绍唇角浅浅一弯,终于放松下来。她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抱住身边的人,慢慢闭上眼眸。
从今往后,无论是什么梦魇,都不能夺去他分毫了。
他并非轻烟,更非鬼魂,如此紧密地拥抱着她,温暖而又安心,真真切切,再非虚幻。
(四)
十三日一早,萧子瑜果然不曾按耐住,冒雨提兵北上,赶往上庸拦截苏汶。殷桓也正于此夜到达怒江前线。乌林军营一派鼎沸,将士们事前得知消息,一个个摩拳擦掌、持剑挽弓,对着南岸俱是一脸跃跃欲试的兴奋。士气蓬勃如斯,殷桓却格外冷静,如常巡视过各军操练,而后仍命众将各司其职、按兵不动。严令之下,诸将不敢抱怨,暗中却是疑窦丛生,私揣元帅行为:整日登高望远,观风察水,俨然沉迷于隽秀山河不能自拔,却将行军部署的筹谋抛之脑后,正是贻误战机。
军中因此渐生怨怼流言,军心已动,诸将不得不帐下请命,殷桓却依然无动于衷地,于高坡上搭建的草棚中静望长天一色,淡言避退之,时候未到。
大利诱于前,殷桓竟能如此沉得住气,大出萧少卿事前预料。相对彼岸乌林的从容不迫,江夏周遭却颇有些兵荒马乱的意味。且不说城中贵胄富贾早已逃亡一空,穷苦百姓闭门绝户,城镇空寂,四顾荒芜。便说城外,铁衣寒光披山遍野,毫无秩序,旗帜胡乱充塞于道,车马任意进出西山,其形其状,难谈一分军纪军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