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谋兵(第7/16页)
阮靳微笑:“好。”
夭绍又指指那些琉璃瓶罐:“前几日听姐夫说过,荆州多为蛮荒野地,闷热潮湿,毒虫毒瘴甚多,北府将士初到怕多有不适,病疫易发。这些都是茯苓、紫苏、白术、甘草磨成的药末,可治痱毒、苦夏等常见疫患,姐夫随军带上吧。”
阮靳随手拿起一个药瓶闻了闻,叹道:“这是都是军医该做的,你郡主之尊,何必忙这些。”
夭绍笑道:“举手之劳而已。我也知仅这些药末,对两三万大军来说,并不算什么。只不过我也为东朝子民,此刻如能添一分力,他日你们得胜,我也与有荣焉。”话尽于此,见帐侧沙漏横线已近戌时三刻,心想不便再久留,起身与阮靳告辞。
离帐时,白鹤拉扯着夭绍的衣袂依依不舍,夭绍看看它,一笑:“你今后跟着他们也是不便,且陪我几日吧。”遂抱着白鹤,出帐而去。
郗彦与萧少卿至白震泽时,谢粲正驰马于江津高坡上慢慢徘徊。由午后忙至深夜,平原上所有战舰皆已入水。白震泽浅滩二十里,艨艟横撞,斗舰攀浪,船舷处无数火把飘飞蜿蜒,夜雨下粼粼然宛如蛟龙夺然出水,翻江倒海,气势慑人。
“元帅,郡王!”谢粲远远望见二人,纵马迎上,对郗彦禀道,“新战船俱已入水试行,斗舰三百艘,艨艟两百艘,三翼船一百艘,楼船八十艘,连舫二十艘,另有海鹘三百,共能乘将士两万余人。战舰外女墙弩窗等俱以牛皮覆之,另有拍竿一万,皆已安置好。”
郗彦听罢,微微颔首:“自明日起,你与钟晔领两万陆寨士卒登舟操练,熟悉水情。扬帆掌揖等事不必求之甚解,仅适应逐浪颠簸即可。”
谢粲抱揖应下:“是!”拨辔转身,当先而行,引着郗彦二人沿白震泽江岸飞马而过,直朝最西南处的水门而去。
西山延绵至此已无高丘,平原旷荡,四野无声。江中浪潮起伏,此处水门停泊战船近千,灯火通明,映照着水心天幕,朗朗如昼。郗彦几人乘小舟前往水寨中军,巡梭江面时,目望楼船林立、无穷无尽,宛若行步于巨大城郭,巷陌毗连无际,难辨身处何境。
帅船上,阮朝早已听闻消息,手扶佩剑,昂然侯于甲板之侧,望见萧少卿跃身上船,放声一笑:“我日日夜夜都在盼郡王来此,今日终于等到了!”
萧少卿笑道:“我来此却是要调用阮将军的精锐去行险事。旁人避之不及,你倒日日期盼?”
阮朝道:“善战之将,自可立于不败之地。何况是郡王用兵,计策无穷,奇谋不竭,早已为天下将才共仰。”
萧少卿再洒脱骄傲,闻言也不免脸上一烧,转目看郗彦:“阮将军这等言词倒是少见。如此狡猾,想是有人唆使的。要是我此战不幸算漏一步,岂不愧对了天下?”
郗彦淡淡一笑:“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我知道你必然是不会愧对天下的。”轻飘飘言罢,提步先入了舱阁。
萧少卿愣了须臾,咬牙失笑,随后走入舱中。
此番密谈不过半个时辰,于殷桓今日之变,三人心照不宣,都已早有预见,所思所图皆不谋而合,因而拟定诸策十分顺利。出舱时,瞧见船舷处静静等待的谢粲,萧少卿想起一事,对郗彦道:“明日起要调动大批兵马埋伏西山各处险地狭谷,夭绍现居西山中,若被不知事的将士冲撞,倒生事端。她也只听你的话,过几日你一走,我若去说搬迁诸事,她只会和我吵。你还是让她尽早回江夏城吧。”
郗彦闻言微笑:“她何至于你说的那样不懂事?你若好好和她说,她何曾有一次故意惹恼你?”
“原来每次都是我惹恼她?”萧少卿眉目间略生异样,侧首望着漫江红火,轻轻道,“令她着恼,我也不想的。”
郗彦静静注视他一瞬,未有多言。
二人就此沉默下来,登上小舟,原路返回岸上,骑上马背,各自驰回营寨。
回到北府行辕,时已子夜。郗彦入帅帐时,亲卫跟在他身后,神情忐忑而又微妙,欲言又止。
“何事?”郗彦褪下斗篷,疲惫地叹了口气。风吹着帐中烛影倏忽一动,不等那侍卫出声,郗彦目光一寒,人影如魅,直飘里帐。
亲卫怔愣,还未反应过来,耳边已听闻里帐传来一人轻呼,异常恼怒地:“郗彦!你做什么!”几声鹤唳也惊叫而起,翅翼扑打的声音更是不住传来。
亲卫自知坏事,喃喃道:“元帅,属下刚刚想说,谢公子来了……”
公子?这声音如此娇柔,分明是女子。
亲卫惶然的瞬间,里帐二人早已镇定下来,唯有鹤鸣仍是不断。半晌,郗彦一脸无奈之色,拎着一只丰硕的白鹤出来,丢给亲卫,淡淡道:“带它出去吧。”待亲卫灰溜溜出帐,郗彦在外帐静立了片刻,才再度转入里帐,燃亮了灯烛,垂眸看着案边犹自抚着脖颈喘息不已的少女,歉疚道:“还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