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不会遇见你(第18/20页)

我忍着眩晕,茫然地甩了甩头,看见思瑶在我面前挡着脸,嘴角渗出一丝血迹,可能是被卷纸夹的尖角划出来的,满屋的人都在静静地看着我,浓烈的酒味,残羹冷饭油腻的气味,屋子里木屑温暖的气味,一切都卷土重来。被当作凶器的书包啪地掉了下去,我看着我的手,手掌发红,不断地颤抖着,思瑶满脸憋得通红,扶着锅台,慢慢地站了起来,她把书包整个地倒过去,里面的玻璃碎片夹着几滴水洒了出来,那是徐欣送她的水晶球,她蹲下身去收拾满地湿漉漉的纸页,嘴角滴下的一滴血像是堆了雪的坟头上冶艳的梅花,然后重重地顿了一下书包,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瞪了我一眼,那个眼神搅杂着愤恨,羞辱,恩断义绝,好像是个誓死不当俘虏的将领用血写下来的绝命书。我终于知道,我已经彻彻底底地失去她了。

天哪,苏鹿,你好好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她头也不回地拉开门跑进了风雪里。满屋子里剩下了肃穆的寂静,好像刚刚参加过一场葬礼。

隔了漫长的好像一个世纪的时间,江琴终于开了口,“都愣着干什么啊,”她努力地维持着笑嘻嘻的声音,“那小逗B,打了白打,苏鹿你可千万别给她押金,这不合法,一点儿道理都没有。”

“对,”玛丽莲眯着眼睛,妩媚地笑笑,“反正我刚才听她说话就不顺耳,到时候她要真敢报警,我们就说都没看见,是她自己掐的想要诬赖我们苏鹿。”

“别看我。”林家鸿对着我,诚恳地笑,“我是真什么也没看见。”

我一下子跌坐在一个被撞歪了的椅子上,那是无人清理的战场的废墟,然后从桌子上随手拿起一个酒瓶,一杯接一杯地给自己倒上,三四杯下肚的时候我才发现那不是啤酒是45度的杰克丹尼,我管它呢,现在除了喝酒我还能做什么呢,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说的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顾惊云在我旁边坐下来,我对着他木然地笑笑,“你说得对,”我的声音是从来没有过的干涩,“他们有的是办法把你逼疯。”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在眼眶里死死憋着的眼泪忽然刷地一下淌下来了,我想起来思瑶在一个洁白的下午朝我欢快地扔着雪球,阳光盛大地照下来就像一个安静的节日,我是深北方长大的孩子,她打不过我,没一会儿没戴手套的那只小手就冻得通红,我看着她不忍心就把两个手套都扔给她任她追着我跑,那天的雪真寒冷啊,脆生生的冻得你脸都僵硬了,她追了一会儿忽然停下了,我上去问她怎么了她就忽然用力地抱住我,她说她初中那些同学都孤立她,从小到大我是第一个对她这么好的女生,她认认真真地说如果我是个男的她就肯定和我在一起。我从来没被一个妞儿抱得这么紧过,我能听见她重重的心跳声。她干净得就像新鲜的牛奶一样。

我给她炸苹果的时候浓郁厚重的香味,她被吓到了无助地靠在我的肩膀上,她甜美欢喜的声音,她未经世事的洁净的脸,她柔软的小手,她像雪地里的小兔子一样毛茸茸的眼神,她和我吵吵嚷嚷地讲着张伊泽的各种小事儿,她真心实意地祝福我和那个傻×有美好未来,她就像一块一点儿也没被泼上颜色的绸子一样,我还曾经说过我要为她挡下所有人世间肮脏复杂的感情,我得保护她,这些事情就像纸页一样被哗啦哗啦地翻动着,一天一地的阳光后面是风悲怆的,高远的回声。心脏像是被扯开了一个大口子一样,这些悲怆的风就都呼啦啦地灌进来了,不停地向上走堵住我的呼吸。

妈的苏鹿你是个罪犯。你十恶不赦罪不可恕罪大恶极。你去死吧。你赶快去死吧。

顾惊云把我揽在怀里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一直没放下手中的酒,屋子里的人已经快散尽了,不知道是谁开了电脑,放了《喜爱夜蒲》的主题歌,充满了电子音乐的迷幻鼓点,四周的喧闹就像一场快要落幕了的电影,吵吵嚷嚷的变成了背景。“向左,向右,将身体融入呢个节奏——”滚吧,该死的香港佬。我在心里恶狠狠地想。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觉得没意思?”顾惊云捧起我的脸来,给我擦去泪水,我咬着嘴唇,刚才的酒真浓啊,我怎么连呼吸都带着酒精味儿了呢。“这就是特色,每天就是吃吃吃,培养出几百头猛将,鼓掌会比较有力度。”他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俯在我的耳边笑起来。

“对了,给你看个好玩儿的东西。”他手里忽然变出两张牌来,像是个舞台上光彩夺目的魔术师,“还记得刚才赌那局大的么,简意澄直接就喝了酒,根本就没让我们看牌,上一局的底牌是J,A,4,5,6,我记得特别清楚,但简意澄的牌,7,8,居然是个同花顺,所以他赢了,估计他当时是想灌我没想到贺锦帆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