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之子于归(第5/10页)

只是从此,他们再没有在休息间里不分你我地热烈讨论过工作,每每凉夏在休息间里无所顾忌地看书,抽烟,喝咖啡时,苏岩都是让秘书来把她叫去办公室。而秘书姑娘每每来唤她,脸上都有着仿佛重新得到器重的神采。

她少给过凉夏文件,她有意让她迟过会议,不止一些给凉夏约错过见客户的时间,因为苏岩对凉夏的重用她将许多分内的事情推诿给凉夏,总之她总有足够的空间来施展自己的潦草马虎痴傻天真,这些,凉夏都明白在心。都不是心机深重的女孩子,可是一旦进入到人的世界里,彼此的面目都会变得不太好看。成年人的乐趣大抵也就在于为老不尊了。

凉夏把策划交给苏岩后,分来他的一根烟,稍稍牢骚,人情冷暖。而苏岩早已习惯,只是笑着捏捏她的下巴,“下班我们去青屋。”

青屋的老板看到他们总是眉开眼笑,抱怨越来越不好的生意,惨淡经营,顺便怀念已经过去很远的上个世纪。

凉夏格外喜欢鲷鱼刺身,肠胃对生食的适应能力异常强悍,一片一片蘸上酱油和芥末送进胃里,苏岩便嘲笑她是没有进化的原始内脏。

苏岩放下梅子酒,把钱包递给凉夏,“我去洗手间,你结完账回来我们就走吧。”

苏岩说完站起身,撩开帘子去后堂,凉夏挥手示意老板,打开钱包,看到年轻女孩如花笑靥。那是刻意洗旧的黑白照片,夏天的校服裙呈深灰色,女孩骑着自行车,笑容如蔷薇花朵在岁月深处如期绽放。

如期绽放之后便是尽数凋谢,时序轮转,周而复始,能够凝固下来的也只有那一刻的璀璨。

凉夏凝视着钱夹里的旧片,有些似曾相识,有些无从辨认,几乎忘记老板尴尬地在一旁等着收钱。

“她叫澹苒,我在大学时唯一的女友,上海姑娘。”苏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看着照片,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而一回头,迎接新生时从那个看起来伶俐而聪慧的女孩手里接过行李的情形还是历历。

小琉璃,怎么,会是你呵。凉夏的心忽而有些酸涩,把钱包地还给苏岩,记忆的网如此恢恢,她跋山涉水,逃离时光,兜兜转转竟然还在同一个圈子里,从未走远。

全校的迎新晚会,她在后台给每个演员化妆,为学校省下大笔开支,从而成了每次大型活动的御用造型师。

苏岩是主持人,串场时彼此交换一个笑容,长此以往便心照不宣。而澹苒虽不揽抛头露面的光鲜活计如苏岩般活在台前和诸人的目光里,可她的美是连平凡的校服都无法遮掩的气息,在自由的大学校园里,永远也不乏络绎不绝的追求者。苏岩有心,亦只做静静守护的状态,不开口亦不要求。

在旁人眼里,两人的关系仿佛有意设下的迷局,似是而非。直到校庆时澹苒带病给两百多号演员一一画了妆砰然倒在水磨石地面上,苏岩推开所有人把她抱起来飞快跑向医务室丢下还差十分钟开始的汇演,一桩悬而未决的情事帘幕垂下,结局昭显。

在苏岩心里,或许这就是结局,因而他想当然地以为于澹苒也是如此。毕竟之后的每一天都风平浪静,他们如同每一对自认为特别又千篇一律的情侣一样,看电影,逛街,做短途的旅行,做一些稀松浪漫的事情。而后他毕业,他工作,他对澹苒说等我两三年就可以。澹苒笑而不语,沉默地肯定。

他的工作运出奇地好,一直顺风顺水,从父母处搬出来与其说是为了独立不如说是为了澹苒一周能够骑车来一次,两个人一起做一桌热闹的饭菜。

澹苒有极好的手艺,这一点继承了上海女人的特点,清甜食物也正合苏岩的胃口。晚上他们一起租碟子来看电影,澹苒喜欢鬼片又怕得不得了,有时候看着看着就趴在苏岩身上睡着了。也有时候,澹苒坚持回寝室赶论文,苏岩就陪着她在路边的车站等最后一班公交。

一直到那个夏日里非常闷热的一天,澹苒参加完毕业典礼,冒着滂沱大雨骑着自行车骑过六条街,站在苏岩租住的公寓下大声喊他,一声一声声嘶力竭。

那个整夜雨水未停雷声动魄的晚上,事后回想,不得而知是否是透支掉了所有有关青春的炽热,是为了彼此记住或者就此忘记。他始终记得他抱紧在怀里的仿佛不是澹苒单薄的身体而是一团不断紧缩的空气,抱着抱着就只能抱紧自己。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窗外一小块洁净天空,澹苒已经离开了。

雨过天晴,去夜的影像停留在他心里还被当做是某种打开,可当他伸手拿起传呼机想看时间的时候,却看到澹苒的留言,“我回上海了,珍重。”

苏岩略微有些发懵,开始给澹苒的寝室打电话,一声一声,断了,再打,再断,再打。意识到电话线可能被拔掉之后他扔下电话奔去了学校忘记该是上班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