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3/4页)

孙副官问,「外头的形势,总长没有和你说吗?」

他这一句,与其说是问题,不如说是婉拒。既然总长没有说,那么他做下属的,自然也不好开口。

宣怀风叹道,「我们这位总长,杀伐决断是厉害的,可他总以为把一个人的眼睛蒙上,叫他一物也不见,就是对一个人好。其实这偌大世界,用一个金鱼玻璃缸罩起来,就可以变得安全吗?何况,谁愿意做那一条被罩起来的金鱼呢?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听起来很优美,放在一个人身上,时时遇上这样的处境,那有多难受?我现在,就是云深不知处,所以才寄望于你我的友情,和我说几句真话。」

孙副官想,他把话说到这个推心置腹的分上,如果没有一点回应,未免无情。但总长那边,自然是如他所说的,恨不得把金鱼玻璃罩制造个十七、八层来,让自己这无瑕的宝物,不要接触一丁点世俗的烦恼才好。

一个是信任自己的上司,一个是推心置腹的同僚,自己夹在中间,真是为难。

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含糊地说,「此山非仙山,如果到处都是毒蛇猛兽,云深不知处,也未必是一件坏事。岂不闻古人说得好,眼不见,心不烦。」

宣怀风直看到孙副官脸上来,动容道,「自安兄,你这个话,让我很心惊。既然有毒蛇猛兽,你还要我蒙着眼睛去探路吗?」

孙副官沉默着。

宣怀风又道,「要是冷小姐也身陷在麻烦中,她不愿牵连你,极力地瞒住你。你以为我是该帮助她来瞒你呢?还是帮着你弄明白呢?」

他提起冷小姐,孙副官心里一动,记起姜家堡来。虽说最后出手的是总长,但没有眼前这位急公好义,在总长面前敲边鼓,未必就有如今局面。

自己是欠着他很大一个人情的。

再说了,总长接下来要做的一些事,冒着很大风险,自己颇有不赞成之处。要是有这一位周旋一二,倒是不错。

他沉吟时,宣怀风把眼睛盯着他,一只手把身上裹着的棉被扯回床上,在床边坐直了身子,露出期待的样子。

孙副官说,「这是做什么?就算我不招供,你不来拷问我,倒要掀了棉被,让自己受冻吗?」

宣怀风说,「哪里。我心里有些急,背上冒汗。」

孙副官叹道,「如今我知道,怎么总长对你要这样仔细了,实在少管一点都不成。」

见椅背上搭着一件羊毛大衣,也不管是白雪岚的还是宣怀风的,先拿了来,叫宣怀风披在身上,才沉吟着道,「我们从首都来的路上,火车受到袭击,那是有人不要总长活着到济南来。」

宣怀风心脏怦地一跳,隔了片刻,才道,「我原也有些疑惑,只以为自己多心,就没有多嘴。首都到济南的火车,偏就那么巧,我们坐的那一趟,被土匪当作了目标。原来如此。」

孙副官既然开始说了,也没有掩藏的必要,和盘托出道,「也不止火车那一次。你还记得姜家堡,忽然有土匪来围攻?那是两拨。绑票的是一拨,在外头就被总长带人打发得差不多了。那么另外一拨,却是冲着什么来?原就是劫火车的那伙,追杀到姜家堡。你说,若为了劫财,能这么大雪天里,狠追几十里地?」

宣怀风想着那天夜里,白雪岚和自己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走在往姜家堡的路上,身后原来追着杀气腾腾的一队人马,便觉一阵心惊。

那些人,不但带着刀枪,甚至连洋炮都预备上了,可见杀意是如何的坚决。而且那股杀意,是直冲着白雪岚而来。

一想及此,宣怀风的脖颈,便似有一道热血箭似的激着往上,沉声道,「怪不得,他有一回对我说,回了老家,他要杀人。当时我还想劝他来着。现在想起来,我倒是糊涂。别人用这样歹毒的手段来对付他,我不但不帮着他还击,还要阻挠他,我真不像话了。别说是他,就是我,也绝不能饶过这些恶徒!然而,究竟是哪些人,这样仇恨他,要这样千里追杀呢?」

孙副官说,「仇当然有一些,只是说到底,不过是为着自己的利益罢了。这里头故事太大,真说起来,要翻几十年的老帐,我一时半刻也向你叙说不清。你就记住一句话,这济南城里,想要总长死的人,不是一、两个。恐怕我们刚从首都出发的那一刻,他们已经联合起来,做一个结盟了。」

宣怀风脸上露出担忧来,问,「总长怎么说?他那样一个人,知道有人要害自己,绝不会没有一个计划的。」

孙副官说,「计划自然是有的,只是也需要一步步看着情况来做,没有一蹴而就的事。然而……」

说到这里,他忽然就停了。

拿眼一瞅宣怀风,露出一个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