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6页)

“只要再过三个星期,你知道吧,我就不会回来了。”她在说,“女主人以为我还会回来,但我不会的。我的儿媳妇会照顾我,你知道。她不聪明,可干活很卖力。你见过她吗?”

“就算见过,我也不记得了。”对面的年轻女人说,“有个小姑娘在等着跟你说话。你没看见她吗?”

听到这话,老女人才看了我第一眼。她没说什么,只是点了一下头向我表示她在听。

“抱歉,夫人。”我说,“您这儿有一个名叫佐津的女孩子吗?”

“我们这里没有叫佐津的。”她说。

这使我十分震惊,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但是无论如何,老女人突然变得很警惕,因为一个男人正走过我朝大门走来。她半站起来,把手放在膝盖上对他鞠了好几次躬,对他说:“欢迎光临!”男人走进去后,她重新坐回凳子上,又把脚往外一伸。

“你为什么还站在这里?”老女人对我说,“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们这里没人叫佐津了。”

“不,你们那里有一个佐津。”对面的年轻女人说,“你们的雪代,我记得她原来的名字就是佐津。”

“那也有可能。”老女人回答,“但我们没有这个女孩要找的佐津。我可不想无缘无故给自己找麻烦。”

我不知道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直到那个年轻的女人咕咕哝哝地说我看上去像是一文钱都没有。她说得没错。一文钱——价值只有一元钱的百分之一——当时依然被普遍使用,尽管一文钱都不够从小贩那里买一只空杯子。自从来到京都,我的手里就再也没有拿过任何一枚硬币。艺馆打发我出门采购时,我也都是让店家把东西记在新田艺馆的账上。

“如果你想要钱。”我说,“佐津会给你的。”

“她为什么会替你付钱?”

“我是她的妹妹。”

她朝我招招手;我走近她时,她拉住我的手臂,让我转过身。

“瞧瞧这个小姑娘。”她跟巷子对面的女人说,“她看上去像雪代的妹妹吗?假如我们的雪代也跟这个一样漂亮,我们早就成了城里生意最红火的女郎屋了。你是一个骗子,肯定是这么回事。”一边说,她把我从门口往巷子里推。

我必须承认我吓坏了。但事已至此,尽管害怕,我的决心还是占了上风;我肯定不会仅仅因为这个女人不相信我就离开。于是我转过身朝她鞠了一躬,对她说:“如果我看起来像个骗子,我很抱歉,夫人。但我不是骗子。雪代是我的姐姐。要是您行行好去告诉她千代在这里,她会支付您要的酬劳。”

这肯定是我应该说的话,因为她最后转过去跟巷子对面的年轻女人说:“你起来替我跑一趟吧。你今晚不忙。此外,我的脖子不舒服。我留在这里,看守这个姑娘。”

年轻女人从凳子上站起来,穿过小街走进“辰义”。我听见她爬上里面的楼梯。最后她下楼回来了,说:

“雪代有一个客人在。等他完事了,有人会叫她下来。”

老女人打发我蹲到大门另一边的暗处,这样就没人会看见我了。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可是我越来越担心艺馆里会有人发现我不见了。尽管我有离开的借口,妈妈还是一样会对我发火;但是我没有借口在外面逗留。终于一个用牙签剔着牙的男人走了出来。老女人站起来鞠躬并感谢他的光临。接着,我听见了自来京都以后最令人高兴的声音。

“您找我吗,夫人?”

那是佐津的声音。

我从地上弹起来,冲到她站着的门廊里。她的皮肤很苍白,几乎呈灰色——尽管也有可能是因为她穿了一件亮黄色与红色相间的和服。她的嘴唇上涂着鲜亮的口红,就跟妈妈用的那种一样。她的腰带也是在身体前面打结,同我在来时路上所见的那些女子相仿。我看见她后大大松了一口气,兴奋不已,忍不住冲到她的怀里;佐津也哭了出来,接着她用手捂住了嘴。

“女主人会对我生气的。”老女人说。

“我马上回来。”佐津告诉她,然后又消失在“辰义”里。片刻之后,她回来了,在老女人手里扔了几枚钱币,老女人叫她把我带到一楼空着的房间里去。

“假如你听见我咳嗽。”她补充道,“那意思就是说女主人来了。好了,你快点吧。”

我跟着佐津进了“辰义”昏暗的入口大厅,里面的灯光更接近棕色而非黄色,空气里有一股汗酸味。楼梯下面有一扇脱出轨道的移门。佐津将它拽开,我们进去后她又费了好大的劲把它拉上。我们站在一个很小的榻榻米房内,屋内只有一扇纸糊的窗户。从窗外透进来的光线足够让我看见佐津的轮廓,但我看不见她的容貌。

“噢,千代。”她说,然后她伸出手来抓自己的脸。或者说最后我以为她在抓自己的脸,因为我看不清楚。过了一会儿我才明白她是在哭泣。这之后,我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