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 无论你去哪儿,你做过的事都跟着你(第7/13页)
弗兰妮把目光从略显破旧的花卉图案地毯移到装有镜子的墙壁上。“我也不知道,”她说,“什么感觉也没有?感觉有点凄惨?你觉得它应该给我什么样的感觉?”
“好吧,你得想象它布置好以后的样子,”我说,“想象这里摆满兰花、圣诞节小彩灯和罩纱的样子。想象你的朋友、亲人和……”
小孩子一旦遇到跟自己不同或者比自己弱小的人,就会立刻对他们纠缠不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从资源匮乏的时代残留下来的求生本能?
“你说什么?”她说。
“没什么,就这些。”我说。
弗兰妮点点头:“我想,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是想去看看其他地点。”
“说实话,我们可以继续参观,不过除非你想完全转变风格,比如压根儿不在宾馆宴会大厅办婚礼,否则这一带所有的宴会厅你已经基本看全了。这些只是空房间,弗兰妮。”我偷偷瞄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我想在午饭之前赶到露比的学校去。
“如果是你,你会选哪一间?”
“我们第一个参观的那间,艾力森泉乡间小屋。”我控制住自己,没有说“所以我才带你第一个去看它,前提是现在还订得到”。
“你说得对,”她说,“或许我的想法有点蠢,不过我以为,我走进迎宾室时会觉得‘在这里你会度过一生中最浪漫的一夜,弗兰妮’。可我当时并没有这种感觉。那个房间让我一点感觉都没有,都是暗色的木头。”
“你要的就是质朴风格啊。”我说。
“可那个房间让人感觉,我也说不好,太男人了。”
“不会的,等你摆上兰花和……”
她打断了我:“罩纱,我知道。或许我们可以现在开车回去,让我再看一眼?我觉得要是能再看一次,我今天就能认定它。”
我深吸了一口气。“不行,”我说,“相信我,我也很想尽快解决这件事,但我必须到露比的学校去。她把自己反锁在卫生间里不肯出来,要是我不能在午饭以前赶到学校,其他孩子就会知道这件事,这件小事就有可能闹大,你知道孩子们是什么样,”我笑了笑,“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她说,“我们可以改天再选看宴会大厅。”
“你觉得她为什么会把自己反锁在卫生间里?”回到车上,弗兰妮问我。
“可能是为了躲开那所浑蛋学校里的浑蛋小孩。”
“真是糟糕。”弗兰妮说。
我恨透了露比所在的学校,那里的浑蛋百分比似乎格外高。我也烦透了那位自称“霸凌者沙皇”的副校长。“沙皇”,你能想象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他容貌标致,可面相一点也不讨人喜欢,像色情影片里的男演员。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他之所以叫“霸凌者沙皇”,就是因为他自己也曾是个欺凌弱小的人。这家伙说起反对校园暴力来头头是道(兼容并包,打造安全的校园环境,绝不姑息纵容,等等),不过我多少能感觉到他其实觉得这一切都是露比的错。要是露比行行好,别再这么好欺负,那么所有人的日子都会好过很多。
“我以前也常受欺负,”弗兰妮说,“不过我上高中以后就没再被欺负过。”
“发生了什么?”我问。
“哦,好吧——”她笑了,“我变漂亮了。希望这样说不会显得我很自傲。”
“你真幸运。”我说。
“我是说,你不要误会,变成这样我很开心。我很高兴不用每天上学之前都紧张到呕吐。但我知道这样不对,而且这也不代表别人接纳了我。我知道他们还是从前那群烂人,而且他们还像从前一样讨厌我,”弗兰妮说,“你也被人欺负过吗?”
我猛地踩了一脚刹车——险些冲过一个停车标志。我朝正在过马路的慢跑者挥挥手,做了个“不好意思”的口型。那女人朝我竖起了中指。
“是的。”我说。
“真不敢相信。你看上去那么坚强,”弗兰妮说,“就像一堵墙,不过不是贬义的那种。”
“一堵褒义的墙。每个人都喜欢墙。”
“无比坚强,”她说,“处变不惊。”
我大笑起来:“很久很久以前,我被轻易地摧毁过,遇事也很容易乱了阵脚。”
“发生了什么?”她说。
“我长大了。”我说。
我敲敲隔间的门:“露比,我是妈妈。”
门闩拉开了。我问她出什么事了,整件事愚蠢得让我不敢相信。
上体育课时,露比班上的一个男生“搞笑地”在女生腿上来回摸,看看谁刮了腿毛,谁没刮腿毛。露比没有刮腿毛。她确实从来没有刮过腿毛。她说她是唯一一个没刮的女生,而我觉得这让人难以置信。他们是一群八岁小孩,而此时此刻可是缅因州的隆冬,连我自己也有三个星期没刮过腿毛了。从什么时候起连八岁小孩也要刮腿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