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16(第6/9页)

我看了一会儿这个架子和它上面的东西,然后注意力就转移到了扶手上面挂着的两张照片上。第一张是张全家福,像别的家庭照片一样僵硬、精巧而迷人。我先找弗洛伦丝,看到照片里的她是十五岁左右,胖胖的,看起来很精神,也很真诚。她坐在一位头发花白的女士和一个更年轻的女孩中间,年轻女孩的肤色更深,长得很漂亮,像个酒吧女郎,我想她肯定是妹妹。旁边还有三个男孩,没留胡子的拉尔夫穿着高领衫,还有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哥哥,看起来比他大很多,以及另一个哥哥。照片里面没有父亲。

第二张照片是张明信片,放在大相框的角落里,但是一角折了,可以看到背面有一圈褪色的字。明信片上是个女人,肤色很深,一头黑发看起来乱糟糟的。她似乎坐得很直,目光也很严肃。我想她可能是这家的小妹长大后的样子,或者是弗洛伦丝的朋友,或者表亲,或者,哦,谁知道呢。我靠近去看卡片角落的字,但是字被掩盖住了,我也不想把照片取出来,毕竟它没有那么吸引我。然后我听到了锅里的水冒泡的声音,便赶紧跑过去。

我找了一个小碗来洗漱,又拿了厨房里一块绿色的肥皂。然后,因为厨房里没有毛巾,我也不想用洗碗布,于是就在厨房里跳舞,直到把自己晾干了才穿回我的脏衬裙。想起戴安娜家里气派的浴室,我轻轻叹了口气——那浴室里的霜和膏我就可以涂几个小时。尽管如此,清洗干净的感觉真是好极了。我梳了头发,洗了把脸(我用一点醋处理了伤口,然后又涂上了一点面粉);当我把裙子上的脏东西弹掉,把裙子弄平整又穿上时,我感觉到一阵痉挛和温暖,没缘由地高兴起来。我回到客厅,走了大概十步吧,在那儿站了几秒钟,又回到了厨房。我想,这是个舒服的房子,但不怎么干净。我看到地毯非常需要拍一拍,门垫也破损了,上面都是泥。每个架子和照片上都和壁炉台一样落满灰尘。如果这是我家,我要把它弄得像新的一样锃亮。

然后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我跑到客厅里,看了一眼表。弗洛伦丝出门还不到一小时,我猜她和拉尔夫都不会在五点之前回来。也就是说我有差不多整整八个小时——大概少一些,如果我要趁着天亮在寄宿公寓或者青年旅社找个床位的话。八小时能做多少清洁呢?我不知道,在家里都是艾丽斯帮妈妈打扫,我这辈子都没怎么做过清洁,近年来也都是仆人帮我做的。但是我现在突然很想打扫这栋房子——虽然在这里的时间很短暂,却让我十分满足。我想以此作为给拉尔夫和弗洛伦丝的告别礼物。我想像个童话里的仙女,打扫干净小矮人的木屋,或者海盗的洞穴,趁他们出去工作的时候。

那天我干活干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努力,想到那几个小时的劳动,我不知道我在清洗的是不是自己生锈的灵魂。我把火烧大了一点,又多烧了一点水。然后我发现家里的水都被我用光了,于是不得不拎着两个大桶,在奎尔特街上到处找水管。当我找到水管的时候,发现有好多女人在排队,我等了半个小时才轮到。水龙头的水很小,有时候水花四溅,有时候出不了水。排队的女人们上下打量着我,看我的眼睛,又看我的头——我的帽子湿了,就把拉尔夫的戴上,因此她们可以看到我的头发很短。不过她们并非都不友好。有一两个看到我从家里出来,便问我是不是住在班纳家里,我说我只是路过。她们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好像这里经常有人“路过”。

我摇摇晃晃地把水提回去,放在炉子上烧,又在储藏室的门后找到了一条硬邦邦的围裙系在身上。我从客厅开始打扫,先是用湿布擦掉了地板上所有的灰尘和黑点,然后擦了窗户,接着是踢脚板。我把地毯拿到院子里,挂在晾衣绳上拍打,直到胳膊都酸了。这时邻居家的后门开了,一个面色红润的女人走出来,也和我一样卷着袖子,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她看到我,朝我点了点头,我也对她点了点头。

“干得好啊,”她说,“给班纳家打扫房间,真是好事。”我高兴地笑了笑,擦了擦额头和嘴角的汗。

“班纳家脏得出名了?”

“没错,”她说,“这条街的人都知道。他们为别人家做了那么多事,都没时间管自己家里。问题就出在这儿。”她讲话挺有意思,但似乎并不是指拉尔夫和弗洛伦丝多管闲事。我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我猜你是这儿的新房客了?”她问我。我摇了摇头,重复了我告诉其他邻居的话——我只是路过。她似乎和其他人一样毫不吃惊。她看我拍打了一会儿地毯,然后一言不发地回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