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6(第10/11页)

他拍拍我的手背,然后放开了手。他看看手表,和绅士对望了一下,点点头。“很好,”他说,“很好,现在,你是否带我们见——”

“当然,”绅士立刻接嘴说道,“当然,这边走。”他打开门,于是他们转身出去,我看着几个黑色的背影,心里被猛地揪了一下,说不清是悲伤还是恐惧,我向前走了一步,叫出声来:

“她不喜欢鸡蛋,先生!”克里斯蒂医生转过身来,我还举着一只手。我把手放下,把音量放低说,“她不喜欢鸡蛋,怎么做都不喜欢。”

当时我只想到了这个。他微笑,对我鞠了一躬,带着点幽默。格雷夫斯医生写下来——或者假装写——在笔记本上,不喜欢鸡蛋。绅士带他们去了隔壁莫德的房间。然后他回到我这里。

“你就留在这儿,等他们跟她谈完,知道吗?”他说。

我没答话。他关上门。但是墙和纸一样薄,我听到他们走动,听到医生们低低的问话声,然后,大约一分钟后,我听到她纤细的,起伏的哭声。

他们并没和她谈太长时间。我想,从我和克林姆太太那儿,他们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他们走后,我去了她那儿,绅士站在她椅子后面,两手捧着她苍白的脸。他向前弯腰看着她,可能是在跟她讲悄悄话,也可能在逗她。他看见我进来,就直起了身子。他说:

“你看,苏,看看你家小姐。你看她眼神是不是明亮些了啊?”

是明亮了一些,眼里还有一点泪光,眼圈也是红的。

“你还好吗,小姐?”我说。

“她很好,”绅士说,“我觉得朋友的陪伴让她提起了兴致,我这两个亲爱的老朋友,克里斯蒂和格雷夫斯,也很欣赏她。你说说,苏,有哪个女人不会因为男人的欣赏而高兴啊?”

她转过头,举起手来掰开他的手指,力气却不够大。他把她的头再捧了一会儿,然后放手走开了。

“我真傻啊,”他对我说,“我想让里弗斯太太在这么个僻静地方恢复起来,以为这儿的安静对她有好处。现在我明白了,她需要城里的热闹。格雷夫斯和克里斯蒂也看出来了。他们也盼望着我们赶快在切尔西重聚——对啊,克里斯蒂已经答应让我们用他的马车和车夫!我们明天就动身。莫德,你怎么说?”

她已经转头看着窗外,听了这话,她抬头回望着他。有一点血色慢慢爬到她苍白的脸上。

“明天?”她说,“这么快?”

他点点头。“我们明天走。我带你去一间大宅子,房间漂亮,仆人优良,一切任你差遣。”

第二天,她像平常一样把鸡蛋和熏肉早餐推到一边,但是这次,连我也吃不下了。我给她更衣的时候,没用眼睛看她,我已熟悉她身体的每一部分。她还是穿着那条染着泥点的旧裙,我则穿上了那条漂亮的丝质裙子。就算要赶路,她也不让我脱下那件,但我知道裙子会被弄皱的。

我想到穿着它回到波镇。我不敢相信,天黑前我就能回家了,就能回到萨克斯比大娘身边了。

我为她收拾好行李。我收拾得很慢,却几乎感觉不到手里拿起的任何一件东西。在一个袋子里,我放进她的内衣、拖鞋、安眠药水、软帽、刷子——这些是她带去疯人院的。我把剩下的都装进另一个袋子。那是我的。只有那只白色的手套,我放在了一边。行李袋都收拾好之后,我把那只手套仔细地放进我的胸衣里,紧靠着我的心。

马车到了,我们也准备好了。克林姆太太送我们到门口。莫德戴了面纱,我扶着她下了那段歪斜的楼梯,她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臂。我们跨出村舍的门时,她抓得更紧了。她已经在房间里待了超过一个礼拜,看到天空和黑色的教堂时,她退缩了一下。室外的空气扑到她脸上,尽管隔着一层面纱,都让她觉得仿佛是被一只手在脸上抽过。

我握住她的手。

“上帝保佑您,太太!”绅士付钱时,克林姆太太大声说。她站在那儿目送我们走。那天晚上把我们的马牵走的那个男孩又出现了,他也来送我们。另外还有两三个男孩跑来看热闹,他们站在马车旁边,研究着马车的门,原先的金色被漆成了黑色。马车车夫对他们挥了挥鞭子。他把我们的行李在车顶上绑好,然后放下脚踏板。绅士先把莫德扶上了车,把她的手从我手里拉走。他看见我的眼神。

“好了,好了,”他说,带着一点警告的语气,“别多愁善感了。”

她坐下,仰头向后靠着。他坐在她身边。我坐他们对面。门没有把手,只是插了一把钥匙,就像保险柜的钥匙。车夫关门后,绅士把门锁好,取下钥匙放进自己口袋里。

“我们要走多久?”莫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