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册 第7章(第10/14页)

昭文帝一面同宋嘉言说着话,一面观察宋嘉言的脸色,直到昭文帝走山路走得双腿泛酸,宋嘉言依旧气息均匀,没有丝毫疲倦的意思。

倒是宋嘉言听着昭文帝呼吸渐粗,但笑不语,走至一处歇脚的亭子,笑道:“不如暂且歇歇再走,前面就是西山寺了。”

昭文帝道:“嘉言体力真好。”

“我自搬来别院,每天早上起床后,爬到山顶再折回,锻炼身体,惯了。”

袁忠已经带人将亭子收拾妥当,石凳上铺了厚垫子,又低声问过主子可要喝茶,昭文帝命人倒了两盏,宋嘉言略一漱口,就放下了。

于是,今日的爬山成果是,常年养尊处优的昭文帝拖着两条酸胀不已的腿回了行宫,让袁忠给他按摩了大半夜才罢。

袁忠看主子辛苦,不忍道:“若是皇上有意,不过一句话的事。”何必这样辛苦自个儿啊。

昭文帝道:“这怎么会是朕一句话的事?”他并非昏君,强夺宋嘉言入宫的事如何做得出来。再者,他不愿意那样对待宋嘉言。

宋嘉言抽空问李睿:“盐课上的事,你知道吗?”

李睿有些惊诧:“盐课?莫不是想做盐引生意?”

宋嘉言打发侍女们下去,便将昭文帝的话对李睿说了。李睿俊美的脸上笑意渐失,半晌方道:“这事可不好办。”

“我就问问,看看皇上安的是什么心。皇上说如今盐课只收一成的税,并不算重。”

“兴许皇上的确是有给盐课加税的意思,盐课的税是不重,不过,盐价自来昂贵,盐课也向来牵连极广。”李睿道,“盐商们可不只是要在朝中找一二靠山的商人,他们成群结党,与朝中大员血肉相连。两淮盐商,自来就是由山西商人把持。他们从来都是资助书生学子,扶持同乡官员,许多年下来,关系网织得密密麻麻。皇上说要加税,他们宁可多出些银子收买官员,以后还可以多拉些关系来,却是不愿意把银子给皇上的。”

宋嘉言叹:“原来如此,难怪盐课素来艰难。我要是给皇上出了主意,得罪的人就海了去了。”

李睿失笑道:“真是大言不惭,若盐课真的好加税,皇上也不会特意来拿这事难你。”昭文帝真是居心叵测。

“这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宋嘉言明眸微眯,“只是,我不大好给他出这个主意。”

“说说看。”李睿倒想听听。

宋嘉言自白玉盘里挑了颗小孩儿拳头大的红杏,道:“盐商们是有钱,不过,说到底,他们的钱是从盐引上来的。而盐引,是皇上的。给你,你是盐商;不给你,你就不是盐商了。盐引是暴利,不但晋商看得到,其他商人同样看得到。他们从盐引上发的财也够了,朝中不只晋党官员,那么国中自然不只晋商一党,江南自来繁华,商人颇多。还有徽商、来往海上贸易的闽商,若是晋商失盐引,这些人若有机会,难道不愿意去发一发盐财?晋商实在太自以为是了。说到底,现在并非乱世,他们是太平商人。皇上在朝中动一动晋党官员,自会有别的官员补上。再从晋商手里收回盐引,断其财路,不消十年,晋商也就烟消云散了。”宋嘉言道,“若皇上是昏君,欺上瞒下尚有可为之处。如今,皇上是个明白人,不过是略略加税,他们便要哭爹喊娘,既如此,真有骨气,不必再领盐引,另想法子发财就是。”

李睿笑道:“说来容易做来难。”

“是啊,皇上不可能亲自撸袖子上阵,这事,总要有人主持。”宋嘉言道,“自来改革家就没几个有好下场的。何况,此人非但要清廉,还要有胆识,有勇有谋,不然,盐课上的事没弄好,反倒把自己栽进去。”

两人随口议论了一番,便各自抛在了脑后。宋嘉言虽然想光明正大地换个自由身,但这种得罪大半个朝廷的事,投入与产出不成正比,宋嘉言是不乐意去干的。

宋嘉言根本未放在心上,直到宋荣急匆匆地找到山上来,宋嘉言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宋荣斥道:“你怎能在皇上面前轻议国政?”

“我没说话啊。”宋嘉言怎会去替昭文帝背黑锅,铁口道,“我什么都没说过。”

“真的?”

“我骗爹爹做什么。”

宋荣望宋嘉言一眼,叹道:“皇上把盐课加税的事交给了我来主持。”

事实上,昭文帝是这样跟宋荣说的,他先追忆了一番与宋荣年轻时相识,一路君臣相得相到现在,最后,昭文帝语重心长道:“子熙,你在朝中不结党,为官也算清廉,才智过人,这很好。朕信得过你,难得连嘉言一个小丫头也挺有见识。朕觉着,嘉言于盐课的看法是正确的,所以,这事就交给你。待盐课之事办好,户部尚书之位就是你的。”